「还有人欺负咱们吗?」
「没有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他们只会忌惮,然后害怕我们。」
我一直觉得我上辈子英年早逝,才活到26岁就被车撞死,太亏。
可我娘上辈子才活到17岁。
没享过一天福,在贫瘠与痛苦中挣扎的17年。
我静静地听着我娘给我讲述她的故事。
才知道什么叫作纸上得来终觉浅。
历史书上短短几行,就是他们的一生。
波澜壮阔青史留名的只有几人。
大多数人都像我娘这样,被滚滚前进的历史车轮碾碎,成了乱世硝烟中的一抹灰。
她是当年的联络员,专门帮根据地的队伍们传递消息与情报。
「刚打来的时候,我也怕。」
「可是我爹死了,我娘被他们欺辱完扔在路旁的臭水沟里,我弟被他们用尖刀挑死,肠子流了一地。」
「从那以后我就不怕了。」
星星之火慢慢燎原到她所在的地方,她毫不犹豫地加入,然后被发展成了一名联络员。
我问她,她是怎么就义的。
「他们把我抓了,想问我八路的据点,但我不肯说。他们就拔了我的指甲,又拔了我的牙,钉了我的手,又划开了我的肚子。」
我娘有些哭累了。
我搂着她,轻声给她讲了很多故事。
我给她讲了侵略者的投降,给她讲十月一日典礼上的礼炮。
我还给她讲了鸭绿江岸的大雪,讲了西南密林里的硝烟。
还有上山下乡,下海经商。
电灯电话,电视电脑。
手机平板,大厦桥梁。
讲到词穷,我扯了几张纸,开始给她画。
画了一面大大的五星红旗。
画能飞上外太空的火箭,画能修成大裤衩形状的楼。
画能装下所有书的芯片,画能在地下跑的列车。
我娘像个初学字的小孩一样,眼巴巴地坐在一边听我讲,看我画。
我手舞足蹈地连比划带画,她则努力地想象。
想象那些对我稀松平常,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切。
等她实在想象不出来的时候,就会笑眯眯地说,「好,真好。」
她眼里的情绪太复杂。
我看不懂。
但我想哭,我好遗憾。
遗憾不能真的让她看到后来的新中国。
天蒙蒙亮的时候。
我娘推开房门,拿了些黄纸在我的后院烧了。
她蹲在地上,整个身子就小小的一团。
她迎着火光,说着些什么。
热泪滴到火里,那火反而更旺。
我猜,她也许是在和她当年的同志们汇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