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琅在心中冷笑,接过那食盒打开嗅了嗅,笑道:“徐姑娘客气了,我们宋家乃是专供御膳的皇商,饭菜香气飘香十里,外头是吃不着的,奈何十妹妹这丫头不懂规矩,竟险些连累了徐姑娘,让徐姑娘见笑了。”
她是带着笑说的,可徐青青却猛地攥紧了手帕。
聪慧如她又怎会听不懂宋玉琅话中之意!
她表面上是在假意斥责宋玉瑶,实际上却是在拐着弯地骂她徐青青的手段拙劣,竟妄想用一个从宋玉瑶手中骗来的食盒来收买她。
她分明听爹爹说宋玉琅骄纵蠢笨,难成大器。
难不成,其实她只是看似顽劣,其实心思过人不成?!
她正要出言辩解,宋玉琅却是看也不看她,亲亲热热地拉着宋玉瑶道:“十妹妹,我方才在那边看到了五彩的凤蝶,姐姐带你去扑好不好?”
宋玉瑶并未多想,甜甜道了一声好。
姐妹两人携手离去,丝毫没有想要带上徐青青的意思。
徐青青看着姐妹俩的背影,猛然攥紧了手帕。
侍女在身后忿忿道:“小姐,这宋三小姐也着实太过傲慢了!她是主,您是客,她竟对您视而不见!”
徐青青斥道:“别说了!我们走。”
侍女低头道了一声是,主仆两人便朝着宋氏姐妹相反的方向离去。
直到看不见了徐青青的身影,宋玉琅才停下脚步。
宋玉瑶不解道:“姐姐不是说要带我去扑蝶么,为何来了此处?”
宋玉琅看向宋玉瑶。
这宋府中与她同父母的同胞姐妹共有四个,皆是由当家主母乔氏教养,各个重情重义,全然没有那不着调的父亲宋明的丝毫影子,反倒是二房三房的叔婶家的孩子各个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前世徐青青同二三房的人有所勾结,在她母亲乔氏死后离间了她与众兄妹。
也正是因为兄妹四人的离心,才间接导致了宋玉瑶等人的惨死。
一切,皆是源于她的识人不明。
而眼下宋玉瑶年岁尚小,被保护的好,尚不知其中的弯绕,宋玉琅不忍让她知晓小徐氏的算计,便道:“姐姐方才追丢了,没想到误了你。”
她摘下腕子上的镯子给宋玉瑶戴上,哄道:“方才那位徐姐姐都同你说什么了?可否如实告诉姐姐?”
宋玉瑶道:“也没说什么,那个徐姐姐只是询问了三姐姐寻常爱吃什么,爱读些什么书,爱玩些什么,余下便没有什么了。”
她道:“不过我瞧着方才她拿着我的东西却不说是我送三姐姐的,这等行径着实有些坏,我不喜欢她。”
“……”
宋玉琅心中暗叹,连自己这还尚未完全分清善恶的幼妹都能看清徐青青是个什么货色,前世的自己竟能为了她而同其他兄弟姊妹离心,当真是猪油蒙了心。
她道:“既不喜欢她,便不要勉强自己同她多相处,咱们府中姐妹兄弟众多,自然不缺一个外人。”
宋玉瑶点头称是。
姐妹两人吃了饭,却没听到父亲宋明得知自己偷溜出来大发雷霆的消息,宋玉琅心中不由有些疑惑,于是出言询问道:“我出来这么久,为何不见父亲?”
宋玉瑶道:“哦,姐姐可还记得那位被爷爷称赞有加,说年少有为的那个萧叔叔?父亲特意请了他前来府中谈正事,此刻正在敬轩堂中,特意叮嘱了咱们姐妹不得前去打扰。”
一听到萧叔叔这三个字,宋玉琅不由微微一怔。
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师,萧寄吟。
大梁殷实,皇族尤其喜香,也正因此调香之术盛行京城。
前世宋玉琅幼时便听闻城中曾有一制香世家研制出了一种香,曾经风靡京城,风头无人能出其右。
此香虽然几乎已是登峰造极,但只可惜缺了一味,便未曾来得及命名。
众人只知制香之人姓谢,便唤那香为谢家香。
只可惜制香之人还未等补全便因为通敌叛国而被抄了家,此香便就此失传。
同为制香之家的徐氏一族曾挤破头想要破解此香,却被萧太师捷足先登。
萧太师仅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便凭借此香握住了整个大梁的经济命脉,因此即便他在朝堂之中一手遮天皇帝也拿他无法。
其实这呼风唤雨的萧寄吟细算来如今也不过才及冠不久,只是因着他与宋家老爷投缘成了相见恨晚的好友,就连父亲宋明当着面都得恭敬地叫这小儿一声“贤弟”。
正因此缘故,宋玉瑶自然会唤他为“叔叔”。
此刻听到萧寄吟在前堂,又想到前世自己对萧寄吟的了解,宋玉琅便忽然计上心来。
“十妹妹,你帮我做件事。”
“三姐姐有什么事?”
宋玉瑶凑近她,宋玉琅低声附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
说罢,宋玉瑶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接着便唤来了侍女这这那那地吩咐了一番。
……
待吃了饭,宋玉琅便蹑手蹑脚地潜入了待客的敬轩堂的附近,小心隐藏在了茂密的树荫之下耐心等待。
不多时,果真有一抹青色倩影袅袅婷婷地端着茶出现在了敬轩堂的门前。
正是徐青青。
不出宋玉琅的所料,她果真已换上了一件缥碧色绣凤凰花的裙裳。
她挽了府中侍女的发髻,端着茶,纤腰款摆,步步生香,就这样推开了敬轩堂的大门。
宋玉琅随之跟上。
她并未跟着进门,而是冲着门口把守的小厮带着警告意味地“嘘”了一声,接着透过门缝,细瞧屋里的动静。
上首主位上坐着个儒雅翩翩的中年男子,宋玉琅只略略扫上一眼,便知必然是自己那极不靠谱的父亲宋明。
而左手边的尊位上却坐着个少年,玄袍凛冽,墨发以金冠扎束,形容年少而华美——正是小小年纪便封侯拜相的当朝太师,萧寄吟。
“萧贤弟,我父亲虽说是宋家的当家,但年纪到了,也该退位让贤了。
“我是宋家的长子,到那时理应由我来继位,我们宋家虽不比贤弟是当今太师,但好歹是专供御膳的皇商,这品香一事非宋家人不能胜任,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宋明表情讨好,翘起的小胡子甚至带着些谄媚,而萧寄吟半阖着眼皮,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也不知对宋明的话究竟有没有兴致。
推门而入的徐青青低头端着茶,默不作声地走到了萧寄吟的跟前奉上。
她的纤纤玉手上染了一层浅粉色的丹蔻,换了衣服后显然还仔细地熏了香,不过是端茶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极娇娆的妩媚风情。
她本就生的美,若是寻常人受了她这一番动作,只怕早就酥倒在地,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然而萧寄吟却根本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片刻后,他才道:“雨前龙井,水珀香。”
说罢,他才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