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末冷雨彻骨。
从佛堂半开的门户吹进来。
“可不是我要饿着夫人,是夫人善妒,连累了谢氏女的嫁娶,让谢氏族人大发雷霆。太太把夫人送进佛堂自省,也是为了平息众怒。”
谁在说话?
这是什么地方?
谢知渝费力地抬起头来,黄花梨木长桌供着一尊玉雕的观世音,湿冷的寒气从膝下的地砖袭来,拼命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周围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是地府?
还是西天?
她跪在佛前,轻轻打颤。
“老太太也没说不许夫人用膳,你们是想饿死夫人吗?”另一道悲愤的声音传来。
谢知渝怔然认出是玉槿。
她的陪嫁丫鬟。
但玉槿不是为了护住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被活活打死了吗?
“你这话可就冤枉人了,我是按太太的交待办事,等夫人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同意过继祺哥儿,就放夫人出来!”
周婆子刁钻的嗓门,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谢知渝与顾致远成婚五年,才知道男人不止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还偷偷孕育了六岁大的孩子。
男人不仅要纳表妹为妾,还要将孩子过继到她的名下,做嫡长子。
谢知渝不肯,被他们倒打一耙,落得善妒的罪名。
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连累了族妹的嫁娶,引得谢氏族人震怒。
婆婆秦氏趁机将她关进佛堂,打着反省的名号,对她百般折磨。
难道自己重生了?
谢知渝脑子里回想起死前的心愿,恍然明白了什么。
巨大的喜悦涌入心扉,她猛地起身,扶门而出,就看到正与周婆子争执的玉槿。
“这可怪不得别人,谁让夫人当初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呢!”周婆子龇着黄牙,悠哉悠哉磕着瓜子,噗地冲玉槿吐了一脸的瓜子壳。
“你......”玉槿不及周婆子巧言善辩,气得脸色铁青,撸起袖子要与周婆子干架。
前世,谢知渝饿得昏厥,也无人问津。
玉槿拼得头破血流,才送了半碗粥进来,保住她的性命。
但周婆子心眼极小,后来没少暗中欺负玉槿,还带头一脚又一脚踹得玉槿断了气。
“小贱蹄子,还想动手?”眼下,周婆子见状冷笑一声,双手叉腰,就要吩咐周围的婆子将玉槿抓起来。
“住手。”谢知渝及时出声。
只是,许久没开口说话,嗓音粗哑难听。
玉槿欣喜地看过来:“夫人?”
“夫人?”周婆子转过头,吓得差点一**摔地上。
谢知渝站在门口,仿佛从屋子里飘出来一般,长发披散,脸色惨白,一双漆黑的眼睛发着幽幽的光。
这是......夫人?
周婆子张大了嘴。
那张纸一样白的脸上,除了阴森,就没别的表情,活像一只索命鬼!
“啊......”有丫鬟压不住内心的恐惧,尖叫了声。
“夫人这是做什么?”周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又觉得可笑。
自打夫人没了孩子,言行偏激,几乎疯癫不说,还死活不肯同意大爷纳妾,这次惹老太太和太太真的发了火,被送到佛寺,连口水都不敢要喝,自己竟会被她吓到?
谢知渝看都没看周婆子一眼,径直朝佛堂外走。
“没有太太的命令,您可不能离......啊!”周婆子作势要拦,话没说完,吓破了声。
谢知渝飘一样来到她的跟前,抬手掐住周婆子的脖子,凤眸盯着她,格外冰冷。
像是,在看已死之人。
“滚开。”她目光冷然地看着周婆子。
因为几日未进水米,纤细素指并未使很大的力度。
何况,佛堂清净,她不想在此破杀戒。
周婆子起初心慌,可见谢知渝没有真的动手,权当她是纸糊的老虎,虚张声势。
于是高昂下巴,逞口舌道:“夫人这话可就冤枉老奴了,是夫人跟前的玉槿不懂规矩,老奴教训教训她,省得传出去夫人治家不严,丢了侯府的脸面。”
“规矩?”谢知渝眯了眯眸子,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嗤了声:“确实要讲规矩。”
“夫人明白就好......”不等周婆子得意把话说完,她再度开口。
“那就杀了吧。”短短一句话,杀气四溢。
谢知渝的手中加大了力度,立即叫她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夫......夫人......”周婆子只感觉一阵窒息,拼了命的挣扎,但也只是徒劳,看着五大三粗的婆子,却掰不开谢知渝的半根手指。
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害怕了。
怎么忘了这是个满京皆知的疯子!
谢知渝丧子后,言行疯癫,惹得万人唾弃。
这次她不妨更疯一点。
反正那些家伙满口规矩,实则比任何人都不守规矩。
“我可是......太太的......”周婆子还想搬出老太太撑腰,但最后一个“人”字,再也说不出来了。
谢知渝将手松开,砰得声,周婆子肥硕的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
她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个婆子,眼中满是狠绝:“谁还要拦我?”
其余婆子打了个冷战,半晌才意识到周婆子死了,咚得声跪地磕起头来,“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给您磕头,饶了奴婢吧!”
婆子们趴在地上,额头很快叩得青紫,边磕边喊,就怕那双素雅的绣花鞋来到她们的面前。
当那双绣花鞋动了动。
她们吓得失声尖叫,甚至开始掌掴自己的脸。
谢知渝冷眼看着,半晌方吐出一个字:“滚。”
婆子们吓得浑身战栗,瞬间连滚带爬的逃出了佛堂。
院子里,只剩下玉槿怔怔地看着,没有丝毫的害怕,眼睛泛出泪水来,“夫人,您还活着,我还以为她们将您饿死了......”
她当然还活着。
谢知渝迈开步子,迎着久违的阳光,却是满眼森寒:“活着才能把他们欠我的......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命也好。
财也好。
她要好好跟顾家算这笔账。
给顾家的她要收回来,顾家有的她也要拿来。
玉槿听不明白。
但不妨碍她附和谢知渝:“夫人说得对!他们太过分了,将夫人关在佛堂里,不给吃不给喝,却将那个女人和野种接进宅子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现在还在前堂吃着过继的团圆饭!”
过继?
这两个字触动到谢知渝的记忆,脸色一沉。
前世她在佛堂里关了不知多久,等再出来,过继的事木已成舟。
“夫人你去哪儿?”
“当然是,”谢知渝顿了顿,露出森然的笑:“去看看我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