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绝倔强地看着我。
我把目光转到铜镜旁的花瓶上，桃红在里面插了好些不知名的花儿，正在慢慢凋谢。
未绝顺着我的目光，又道:“不管曾经它们开得多么耀眼明媚，可终究也有枯萎的一天。它们谢了，还有更新鲜的。”
“但只要我还是少夫人一天，你这朵鲜花再新鲜娇艳，都要我点头，才能开在将军府，供少将军欣赏。何况，鲜花多的是，为什么非得是你这一朵呢?”
未绝仍倔强地看着我，“少将军早就不爱你了，我与他在一起三年了，你给不了他的，我可以。他说他爱我，要与我一辈子在一起。”
已经三年了吗?
苏信啊苏信。
我没日没夜活在不能给你生孩子的愧疚中，而你却早已背叛了我。
我扶着桌角才能勉强站稳，我唤来桃红，把未绝赶了出去。
急火攻心，我生了一场大病。
这场大病仍没有让苏信推迟纳妾。
更没有苏家人来看我一眼。
一月后，未绝着粉衣，从将军府侧门被抬了进来。
未绝本该为我奉茶，苏信说怕我过了病气给未绝，也一并免了。
真是绝情。
桃红又给我端来了黑乎乎的中药。
我的丈夫新婚燕尔，洞房花烛，而我只能日复一日地靠着这些中药苟且地活着。
当真讽刺。
我只留了桃红，让其他人都去沾沾喜气。
“少夫人，大少爷来了，说想见您。”桃红语气中都透漏着欣喜。
我让桃红把苏如风带进来。
苏如风大步走进来，脸上的怒气还未全消，显然是在来之前，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大哥不去喝杯喜酒，祝福一下你的二弟吗?”我问。
桃红为苏如风斟了壶茶便退了下去。
“你明知我根本不会去祝福他，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我。”
“对不起。”
苏如风叹了口气，“二弟做事越发没有分寸了，以后你在苏家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我笑笑，“未绝这杯茶，我没喝，她便连妾也算不上。”
“话是这么说，可你还是要学会保护你自己，你越是懦弱，别人越是把你当软柿子捏。”
“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
苏如风像是不信，“可我还是担心……”
“你还是想带我走吗?”我问。
苏如风面露欣喜，双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有些激动，“你愿意吗?”
10
我并没有推开他，只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做。”
苏如风大喜过望，“我可以帮你。”
我望着他，“哪怕让苏家颜面扫地，你也会帮我吗?”
苏如风想了想，“我虽冠着苏姓，可我从来没有在这个家得到过温暖，我只认我娘。所以，你不用有任何顾虑，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帮你。”
顿了顿，苏如风又说:“不过，他毕竟是我弟弟，留他一条命。”
我院里的下人回来时，我屋子里已经熄了灯。
他们以为我睡下了，蹑手蹑脚从我屋子路过时，我还是听见了轻微的声音。
“少将军看侧夫人的眼神充满了宠溺，这样下去，侧夫人会不会恃宠而骄，爬到咱少夫人的头上来啊?”
“侧夫人是被少将军抱着进洞房的，就连咱们少夫人当年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宠爱。”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侧夫人就会重新怀上少将军的孩子，我真担心……”
一盆水泼了出去，紧接着便听见桃红的声音传来，“担心什么?你们还是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吧，背后嚼主子们的舌根，小心明日我告了少将军去。”
几个下人的脚步匆匆，没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我一夜未眠，桃红见我神色不对，想请大夫来替我诊脉，被我拒绝了。
我数着与苏信的这些年到天亮。
原来，我与年少的苏信，已经隔了整整十年了。
这一刻，我只觉得曾经闪闪发光的苏信，他身上的光突然就熄灭了。
未绝再次怀孕是在三月后，我身子奇迹般开始好转。
我又开始忙起给苏信纳妾之事。
苏如风把京城名门闺秀的名册递给我一一过目。
“我还以为你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大事报复。”
我瞧着名册，“我再怎么任性，也不会断送了我爹和我弟弟的前程。”
苏如风欣慰道:“看着你身子一天天好起来，我真为你开心，看来，我才是你的福星嘛。”
我睨了苏如风一眼，“你给我选的这些名门闺秀，家世、性格，美貌都是一等一的，做妾太可惜了。”
苏如风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隔日领着几个一言难尽的姑娘来让我挑。
我婆婆听说我在给苏信纳妾，忙上府来帮我。
看到我给苏信定下的那两位姑娘时，脸立马就变了。
11
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了半天。
我问:“娘，难道您不满意我为夫君选的人吗?”
我婆婆一副上辈子做了孽的表情，唉声叹气几声后拂袖而去。
两个月后，我直接把人塞进了苏信房中。
苏信正宽下外裳，准备就寝。
抬头看见我领来的两位姑娘时，差点没一**坐到地上去。
我亲自**了两个月的人，自是明白此刻应该做什么。
替苏信解忧，是她们的份内之事。
我退出苏信的房间，替他关好房门，一步步走回我的盎雅轩。
我不再善妒，又有谁会说我的半句不是呢?
苏如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走路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看来病好了一大半了。”
他说完，看了一眼苏信房间的方向。
我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过分?”
“没有。”
我与他并肩走着，“我也没想到，我和苏信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苏如风停下脚步，“既然你和二弟已经回不到以前，那你做好准备，让我住进你心里了吗?”
“我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呢?”苏如风又问。
我叹了口气，“比如世俗的眼光。”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只要你明白你自己的心意，我等你给我答复。”
苏如风走后，桃红劝我，“大少爷这么多年未娶，只一心守着少夫人，这份情真是难得的。”
我又何尝不懂。
小时候，他就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像块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再大些，他就离我远了些。远远跟在我身后，只要我回头，永远能看见他明媚的笑容。
他说过，他要娶我，若娶不到我，他宁愿一生不娶，孤独终老。
他用十年向我证明，他真的可以做到。
苏如风，终究与苏信是有些不一样的。
两个小妾进门那日，恭恭敬敬给我奉了茶。
未绝大着肚子站在人群中，敢怒不敢言。
此后，苏信日日被那两个小妾缠着，没踏进过未绝房门半步。
未绝深受冷落，去向我婆婆告状。
我婆婆来教训我时，我正描着梅花。
“你是信儿的妻子，有权为他纳妾，这些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不让信儿去陪未绝母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头也不抬，“娘，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不值得你大动干戈特意上府一趟，丢了您将军夫人的脸面。”
我婆婆显然没想到，我会拿我没喝未绝敬的茶这件事说事。
但我说的是事实，我婆婆一时也有些语塞，“可……可她毕竟是信儿抬进府的，那么多人看着的。”
我抬眸看了未绝一眼，“那随便再找个由头赶出去便是。”
未绝推了推我婆婆的胳膊。
我婆婆看了一眼未绝高高挺起的肚子，咬咬牙问:“你当真不认未绝?”
我放下毛笔，等着我婆婆说接下来的话。
“那我们苏家只能休妻。”
12
一纸休书送到我面前，苏如风拿着看了又看。
半天才道:“写错一个字。”
我不得不佩服他这神奇的关注点。
“什么字?”我问。
“嘿嘿，骗你的。”他冲我嘿嘿一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苏如风心情倒是很好，一副十分愿意为我解忧的表情看着我，“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他见过被人休了还开心的吗?
苏如风收了笑，十分认真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你爹娘，对不对?你放心，等你一回去，我就上你家提亲去，我不会让你成为京城人的笑柄。”
苏如风说到做到了。
赐婚圣旨直接传进了侍郎府。
被官家赐婚，那是何等荣耀。
别说成为京城笑柄，这会儿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
我家门槛都要被前来祝福的人踏破了。
我终于得闲见了苏如风一面，“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如风笑笑，“我给官家奉上了一批上等瓷器，官家龙颜大悦，我趁机又说，如果二弟愿领兵驻守边关，我愿再奉一年粮草。官家更加高兴，当下便下了二弟去驻守边关的旨意。他又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想要你，他便给我们赐婚了。”
我说:“那这样一来，未绝和我婆婆岂不是伤心欲绝?”
苏如风点点头，“驻守边关，若没有官家旨意，二弟是回不来的。”
13
“那他什么时候走啊?”我问。
“过两天就会启程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他吃太多苦的。”
这么说，未绝生孩子的时候，苏信已经去了边关。
那她以后无异于守活寡。
苏信启程那日，我与苏如风去送了他。
他看着我与苏如风交握的双手，提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你拿到休书前还是后?”
时至今日，他依旧在怀疑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你想听真话，是吗?好，那我告诉你，我和你大哥，从小青梅竹马，我们一直都没有分开过。”
苏信眸子里迸射出想要杀死我的目光。
我仍继续说着:“为你挡箭受的伤，我早就好了，不过你让我感觉到讨厌，所以为了不跟你同房，我才继续装病。”
苏信几乎吼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替我挡箭?”
“因为我把你当做你大哥了。”
苏信突然抽出长枪，直指我喉咙。
14
苏如风想要上前，我拉住了他。
我直直对上苏信的目光，“你敢吗?”
苏信手中的长枪离我近了一点。
我们僵持不下时，城门口出现的马车上，两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
“相公，相公……”
“信儿，信儿……”
我婆婆和未绝一下马车便冲苏信扑了过来，一家人难分难舍，好不情深。
苏信咬牙收了枪，忙着安慰我婆婆去了。
我走到略被冷落的未绝面前，像她曾经扶起我一样扶起她，“弟妹，别哭了，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这声弟妹把未绝叫得当场怔住。
“虽然我被赶出了苏家，不过我还会回去，苏家依旧还是我当家。”我又补充了一句。
苏如风不愿我再与未绝继续说下去，拉着我离开。
路上，他说，“虽然你跟二弟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气他的，可我却希望它是真的。”
我撇撇嘴，故作不满，“我这一生要活很长的，不过给了苏信十年而已。”
我见他并不是要带我进城，便问:“你要带我去哪?”
他笑得一脸灿烂，“哎呀，丑媳妇总要见婆婆的嘛，何况，你这么漂亮，更要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