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日头正盛,云苓阁院子栽种的花花草草透着药香袅袅而上,既是风景,也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整整三日了,越妍在琼山脚底被发现到现在,已经昏迷了整三日了。
南星一个时辰要进屋子里看躺在床上的越妍十次,大夫说越妍并无大事,但就是不醒。
端着热水搭着方帕,南星小步踱到床前,只见刚刚还没有什么反应的越妍此刻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帐顶。
南星高兴不已,将热水放在架子上,直接扑到了床前,握着越妍的手就不放,边哭边道:“夫人,您终于醒了,您吓死南星了。”
越妍呆愣愣的扭了下头,没有看到想看的人,但眸子里不复往日的荣光,里面沉寂如水,无波无虞。
南星心下一惊,暗觉不妙,连忙起身就要去找大夫:“夫人,我立刻给您去找大夫。”
越妍反手握住南星的手,声音嘶哑难堪:“不用,我没事。”
昏睡了整三日,做了一场梦,梦里走马观花的以过来人的身份看到了自己在威北侯府的三年。
只觉得讽刺。
越妍嫁入威北侯府时将将十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岁,却因着师父和威北侯将军的纠葛。
八字极硬的越妍成了威北侯将军小儿子宣烨的冲喜娘子。
拜堂成亲时,越妍是和一只头顶大冠的鸡拜的堂,更遑论后来送到新房时。
那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宣烨,是真真半分人气儿也没有了,棺材就备在院子里,随时都可能会喜事变丧事。
大夫还曾断言,宣烨也就是这个把来月的事情了。
越妍师承医仙黄老道,虽只有十五岁,但医术,却是得了黄老道十成十的真传。
黄老道曾告诫越妍,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越妍自新婚当夜就给宣烨施针,后来更是开方熬药采药整三年。
此次晕在琼山脚底,也是因为听闻琼山有天山霜蚕,对宣烨的病有奇效。
所以越妍才冒险进山,没想到却摔了下来,还一晕就晕了整三日。
这三年来,宣烨也从一开始的出气多进气少,到用轮椅带步,再到现在已然和旁人一般,只是身子骨看起来瘦弱些。
越妍不可谓是不尽心。
但威北侯府是什么样子的地方?那可是镇国将军的府邸,威北侯更是朝堂重臣。
越妍又是什么人?一个黄老道收养的小孤女,一开始本就是看中了越妍的八字。
想着不好让宣烨死得太过于孤寂,才冲的喜,现如今看着宣烨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威北侯府自是觉得越妍配不上宣烨的。
难伺候的婆婆,不管后宅事的公公,好事的小姑子,就连宣烨的两位兄长嫂子对越妍其实都算不上尽心。
偏生越妍像是入了魔一般的非宣烨不要。
就这么难伺候的一大家子,越妍竟硬生生的伺候了三年。
越妍脸上的笑越来越少,到后来几近没有,三年,生生将自己熬成了这般模样。
犹记得当初在山上和几个师兄弟在一起时,越妍也是被娇养,捧在手心上的。
日日只知四处疯玩,师傅慈爱,师母娇养,师兄弟们娇宠。
这三年来,越妍从来报喜不报忧,师父和师母又不下山,根本就不知道越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越妍的性子一贯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在威北侯府三年,倒是完全敛了性子。
想起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又看看自己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越妍只觉越发的悲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图个什么?
这么走马观花的看了过去的三年,越妍也终于知道了,宣烨不喜欢自己,但又因着自己的恩情,不得不与自己虚与委蛇,何必呢?
越妍很想问自己一句,何必呢?
强撑起身子询问:“大人呢?”
南星抿着下唇,眼眶一热:“这几日大理寺有案子,大人好几日没回来了,您晕倒被送回来的时候我就说找人去通知大人,但大夫说您无碍,老夫人就不让我去通知大人。”
越妍头疼得紧,身子确实是无事,不过是心死了。
宣烨自去年年底得了大理寺的差事,恨不得直接住进那大理寺。
宣烨人本就清冷,又因常年卧床的原因,人更是孤寂,脾气性子也让人捉摸不定。
南星看越妍没有继续询问,心下也替越妍鸣不平:“老夫人也真是的,要是夫人有个什么万一,也不让大人回来看一看么?”
越妍摆摆手:“无妨。”
整三日,往常越妍每日都会差遣下人去给宣烨送汤药吃食衣衫,三日没有去了,宣烨也没有差遣人来问过一句。
往日里越妍只道是宣烨忙,如今瞧来,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她越妍就算是个物件儿,是条小猫小狗,养了三年,也该养出点感情来了。
罢了罢了。
越妍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
看着满屋的陈设,想起曾经的自己,又看了看威北侯府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四方方的天。
这屋里什么看起来都格外契合,唯一看起来突兀的就是越妍。
外面天高海阔的,自己又何必再为了一个男人浪费余生的时光,她不过才十八岁。
未来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呢?
捂不热的心就不捂了,威北侯府众人瞧不上她,那越妍就不必再为了宣烨去讨好他们了。
宣烨今日处理完公务,才发现自己又好几日都未曾回府了。
刚出了大理寺,小厮齐默忙上前去接过宣烨手里的公文:“大人今日要回府么?”
正值早春,还有些微的凉风。
宣烨的身子骨本就不如旁人康健,在大理寺时尚不觉得,这一出来,风一吹,就感觉有些冷。
宣烨搓了搓手臂,脸色冷了下来:“没有带披风出来么?”
齐默连忙低头:“这……这忘记了,往日里出来时夫人都会拿,今日……”
宣烨斜睨了一眼并不多言,直接快步就上了马车。
中午的膳食不怎么和他的胃口,准确的来说是这几日的膳食都不怎么和他的胃口。
此刻一上了马车,习惯性的打开桌下的暗格,里面空空如也,之前惯常吃的点心也没有了。
宣烨不是个贪恋口舌之欲的人,但这几日,膳食不合胃口,连带着点心也没有了。
就连这马车也感觉四处透着风,没了往日里那般干燥舒适,低头才看到面前的炭盆里面没有了炭火。
心里不免得有心烦躁,撩开帘子看着齐默:“府里换了厨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