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熟悉的老领导高波,在东阝日乡会对自己有所照顾,分个好单位。
可当听到自己被分到兽医站的时候,陆渐红心里瞬间拔凉拔凉的。
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以致于高波后面说了些什么,他根本都没听清。
会议结束,陆渐红便跟着财政所长朱检,去兽医站报道。
朱检,三十来岁,和陆渐红一样,老家都是洪山县高河镇的。
由于是老乡,所以两人凭空多了几分亲切。
兽医站的办公地点不在政府办公楼内。
朱检带着他走了十来分钟,在街道上找到一间挂着东阝日乡畜牧兽医服务站牌子的小屋,就这还是租来的。
进了兽医站,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沉重的霉味。
屋子里很乱,最醒目的是一张床和一张不知是哪个世纪的办公桌。
桌子上全是灰尘,上面乱乱地放着着报纸,除此以外便是杂乱无章。
看着这间所谓的办公室,陆渐红的心沉到了谷底。
办公室里有两个人,正在整理卫生,朱检介绍了一下。
黄勇,三十九岁,因为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他黄二。
还有兽医站的站长,叫杨风,四十三岁,早年便在兽医站任站长,工作经验丰富。
陆渐红是新来的,有些拘谨,不过杨、黄二人并不欺生,看上去都是老实人。
几分钟后,三人便没有了陌生感。
陆渐红帮着将办公室收拾了,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中午的时候,四人在一起吃了饭,算是为陆渐红接风。
陆渐红喝了大约一斤酒,却没有醉意,让三人大是钦佩。
饭后黄二提议打麻将,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四人一直搓到天黑。
陆渐红赢了三百多块钱,全部拿到饭店消费了,这让三人对陆渐红好感顿生。
到了晚间,陆渐红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
当初父亲给他起名陆渐红,隐有渐渐红起来的意思。
谁知事与愿违,先是失恋,女友和自己分手。
自己为了走出失恋阴影,才在选岗大会上,选择这离家最远的东阝日乡。
没想到,来到这里又分了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单位。
这哪是渐红,简直就是渐黑……
在后来的两个月里,陆渐红无所事事,每周一到周五早上去乡政府点名。
剩下的时间,便是每早和黄勇一起去收检疫费。
费用并不多,算起来都不够开支,所以两人都没多大劲头。
除此以外,有人的时候就打打麻将,输赢不大,都喂了肚子。
十一月底,天渐渐冷了起来。
这个周五下起了大雪,雪罕见的大,足有三十毫米,路上的车全停,家是没法回了。
于是陆渐红几人凑了一桌麻将,操练起国粹来。
打了一圈发现桌上零钱不够,正好陆渐红的烟抽完了,便出去买烟,顺便换些零钱。
外面的雪飘飘洒洒,一时半会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陆渐红顶着风雪走进一个批发部,买了包十块钱的红金龙。
他拿出一张百元币,店老板也没有零钱找给他。
而隔壁是一个手机店,店主还设了一个彩票点。
陆渐红为了换零钱,就随机打了五注彩票。
随后将两包烟揣进口袋,回到黄勇家继续战斗。
这一晚他的手气很烂,到天亮输了七八百块,气得骂娘。
其余几人喜笑颜开,大赢家杨风带着众人去了小吃铺吃水饺。
还没出门,便听到屋外响起长而响的鞭炮声。
几人狐疑,不过年不过节的,是谁家一早起来炸鞭?
出了门一看,原来是彩票点炸的鞭炮。
门前还拉了一条条幅:本彩票点喜中特等奖一注。
他们不由眼热起来,特等奖可是五百万,除去税收也得有四百万。
也不知是哪个**走了狗屎运?
吃了热气腾腾的水饺,肚子好受了一些。
不过陆渐红心中的懊恼却是一点也没散去。
想到老娘,心中更是愧疚,难道自己的将来就是在兽医站混下去吗?
……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周一的时候,陆渐红到了乡政府的三楼会议室。
经历这么一段时间,陆渐红已经熟悉了东阝日乡的工作人员。
一进会议室,便见到农经站的几个人在聊天。
张站长看到陆渐红,散了根烟给他,与别的人继续聊天:“听说小姚的彩票店中了五百万,到现在还没有人去领奖。”
“我看可能是买彩票的不知道自己中奖了,要是过了领奖时间就拿不到钱了,那还不后悔死了。”身边一人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神情说道。
“妈勒格碧,我倒是天天买彩票,天天对着中奖号码,就是中不到。”张站长狠狠抽了口烟。
陆渐红说:“说不定是别人故意不去领奖,五百万不是小数目,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说不定会惹祸呢。”
张站长笑了:“说得也对。”
紧接着话题便扯到别的方面上去了。
很快,点名的时间到了,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陆渐红干过秘书,察颜观色是他的强项。
一眼便看出,高波的精神状态不大好。
他听说过高波和书记蒋成功的关系不怎么好,或许和这方面有关系。
高波向来开会说话简短,今天却一反常态,变得长篇大论。
蒋成功几次插言,他都未作答理。
而以往每次开会,只要有蒋成功在场,高波在说完话的时候都会加上一句:“下面请蒋书记再作重要指示。”
可是这次高波说完话,直接提着茶杯离开了会议室。
这个信号很明显,恰恰印证了陆渐红的猜想。
蒋成功垂着眼帘,轻轻咳了一声说:“一年的工作快要结束了,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我们东阝日乡在县里一向都是处于中下游,所以我希望各部门积极与上级沟通交流,争取进入第二方阵,需要我出面的就跟我说……”
散了会,很多人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离开会议室时,大家都在议论一二把手不和的事情。
陆渐红懒得参与其中,快步走出。
两周没回家,一大堆衣服堆在宿舍,今天天气不错赶紧得处理了。
陆渐红习惯性地将衣服的口袋摸了摸,发现了两张五元小钞。
而且其中的一张里,竟然还夹着张彩票。
陆渐红猛然想起,这张彩票是那天打麻将,换零钱时所买的。
随手放进口袋,然后开始与衣服上的顽垢作激烈斗争。
洗完衣服已经是中午了。
黄勇的老婆喊着开饭,陆渐红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吃了这么多天,大家都闹熟悉了。
加上每年兽医站都会给黄勇一些补贴,算是伙食费,也就心安理得。
吃完了饭,杨风提议打麻将。
这几天陆渐红的手气不是太好,经济拮据,有些惧战。
正待推托,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党政办的陈秘书打来的:“陆会计吗?下午两点到二楼会议室开会。”
杨风见他下午要开会,只得作罢,三人闲着玩起了一二四的斗地主,算是消磨时间。
打了几把,分管兽医站的史主席驾到。
史主席是人大副主席,还有一年多就要退休,由于见惯了官场浮沉,很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不过对兽医站的三个人很不错,加上兽医站本来就没多少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黄勇站了起来:“史主席,打双扣,三缺一。”
史主席没有官威,也就坐下,四人打起了双扣。
没打几把,史主席忽然没来由地问道:“陆会计,你跟高乡长以前共过事吧?”
陆渐红不是很张扬的人,边抓牌边说:“在高河的时候他领导过我。”
“怪不得。”史主席扣完了底开始出牌。
陆渐红对于史主席莫名其妙地“怪不得”三个字很有些迷忽。
不过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一点五十,陆渐红到了二楼会议室。
这是一个小会议室,一般都是开班子会或是上级领导时才开放,没想到他也有机会来这里开会。
会议室里还坐着三个人,都是事业单位的人员。
随便聊了两句,陆渐红才知道是蒋书记召集他们来开会。
陆渐红很是诧异,在东阝日乡虽然有几个月了,但是他一直中规中矩,从未进入过领导的视线。
高波虽然跟他相熟,但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怎么就选上了自己呢?
二点整,蒋书记快步走入,坐到会议桌的中央。
他先是对其余三个人安排任务,安排完后,待三人离开。
然后才看向仅剩的陆渐红说道:“陆会计,以前有没有做过帮办?”
所谓帮办,指的是给工业园区的企业做好服务工作,这是一件非常吃力的工作。
运气好,遇上通情达理的投资者还行。
可如果不幸,遇到一个吹毛求疵的老板,做得好是应该,做不好就会到领导面前告你一状,让你里外不是人。
陆渐红在老家高河工作的时候,就听过不少帮办的怨声。
所以一听蒋书记说起这个,心道不好。
“现在东阝日的帮办缺人手,我听高乡长说起过,你以前成绩不错,是个人材,所以经过班子会研究,决定抽你加入帮办的队伍”
陆渐红后背冷汗直冒。
但这是一把手说出来的,除了服从以外,别无选择。
表态道:“我没有做过具体的帮办工作,不过我会边干边学,尽我最大的努力。”
蒋书记赞许地点了点头:“年轻人就应该有这股冲劲,这是党委政府对你的信任,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李军讨教,他是老帮办,业务很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