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的人是宋朝辞。
他一看也是从礼堂里急匆匆跑出来的,还穿着刚才结婚那身,看起来像个落跑新郎。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没再能听到他的心声,遂放弃。
反正命都要没了,不纠结读心术了。
反正他也很吵。
我对着宋朝辞勾了勾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挺巧的哈。」
「不巧,」他皱眉,冷声道,「我找了你很久。」
「你找**什么?」
「你头顶上那是什么?」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我先慌了神:「头顶?」
「你能看到我的头顶?」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看到就看到吧,跟你没关系,不是说了别靠近我吗?」
系统声音此时出现:「警告!OOC警告!宿主生命值-1。」
还扣!给我整没了都!
有病啊说句话也扣分?
能不能给人留点儿时间写遗书了!
系统解释:「你人设是男主的死舔狗,不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很好。
我再次在心里暗骂:「**。」
片刻后,我头顶上的数字刷新了一下,变成了9。
宋朝辞不死心地接着追问:「你头上……」
话音又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
我低头一看,碎瓷片。
系统:「监测到宿主有刻意躲避关键剧情的行为,生命值-1。」
我:「我没躲。」
系统:「失误,没砸准。」
「你自己没砸准扣我分?」
「真是好久没见过有什么东西不要脸得这么直白了。」
头顶数字再次刷新,由9转变为8。
宋朝辞单手握住我肩膀:「你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
话没说完,又看到一个黑压压的东西朝我砸过来。
侧身躲过,任由它摔在地上,再低头一看,是碎瓦罐。
系统:「监测到宿主有刻意躲避关键剧情的行为,生命值-1。」
头顶数字刷新,变成了7。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
「啪!」碎手机。
生命值:6。
「砰!」碎了一个西瓜。
生命值:5。
「嘭!」一块儿板砖断成两截。
生命值:4。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分值被耗到仅剩四分。
而我也终于抓住空当跟宋朝辞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宋朝辞紧紧蹙着眉,抓着我肩膀的手指节用力得泛白:「你是说,这个数值一旦清零,你就会……?」
「被系统抹杀,」我接口道,「不过我猜,应该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只要躺平被砸一下,就能暂时过了这关,至少不用这么快就被抹杀掉。
可我不能开这个先例。
我今天对剧情低头一次,明天就能低头第二次。
我宁死不愿过那样被人操控由人左右的毫无尊严的人生。
「宋朝辞,」我说,「今天或许,就是我的最后一天。」
半天没等到有人回应。
他沉默了半晌。
忽然把手从肩膀移到了我手腕上,然后拉着我转头就跑。
一轮红日初坠,万千霞光浸透云层,染红了大半边天。
人海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
期间天上随机掉落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重物,有好几次都差点正中我头顶。
却都有惊无险地被一一避开。
滨江市有关部门就天坠异物事件进行紧急调查,并呼吁本市市民非必要不出门。
头顶上的数值早就已经清零了,系统提示音也很久都没有出现过。
一切都几乎要彻底停滞下来的时候,天色恰好擦黑。
我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掌心已经变得半透明,这大概是消失的前兆。
华灯初上。挺不合时宜的,我想起小美人鱼的结局——变成泡沫,消散在海面上。
值得欣慰的是,我是为自己而消散。
我来人间一趟,最后这最为轰轰烈烈的一场付出,我献给了自己。
只是可惜,唯独没有考虑到他。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走了这么多年剧情,现在还是要面临失去了。
我抬眸,看着他在灯光渲染勾勒下显得更为精致的眉眼,蓦地笑了笑:
「诶,你别这样,真的。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如果按照剧情来的话,我现在不会在这里。可能应该是先确诊了绝症,又在你的婚礼上拿着诊断书看你和别人新婚宴尔,再然后出门被车撞得失忆。」
「系统只说要我走剧情,可没说结局在哪里。希望看不见,但苦难是真真切切摆在眼前的。」
「现在这样,于我而言,虽然所剩的时间不多,但至少,我过得很快乐。」
至少不用像之前那样,每天醒来都觉得乌云罩顶。环顾四周,四周是密不透风的墙壁。
「所以,宋……」
猝不及防,有人用力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我呢?」
「你说走就走了,那我怎么办?」
「那么多年时间,你对我就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他眼眶发红,嗓音沙哑至极。
我一愣。
不可能没有感情。
听到他在心里说喜欢那一刻,我一定也是高兴的。
可无论如何,这辈子,终究也是没有可能了。
人造出来的角色偏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不愿意再行走于既定的轨迹。
或许注定不得善果。
于日暮相接时分消散,就是我的终局。
「宋朝辞,」我朝面前的人伸出了手,「趁我还没有消失,最后再拥抱一次吧。」
……
太阳终于没有了先时的静穆与辉煌。
所有光亮都被黑暗所替代。
意识彻底归于混沌之前,我最后想起的,是艾迪特·索德格朗的《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
「我是猩红太阳一缕狂笑的光芒……
我是捕捉所有贪婪之鱼的网,
我是装盛女人一切荣耀的碗,
我是迈向偶然和毁灭的脚步,
我是自由和自我的飞跃……
我是男人耳中血液的低语,
我是灵魂的高烧,肉体的渴望和拒绝,
我是新天堂的入口标志。
我是火焰,寻觅与放纵,
我是一汪水,深得敢吞没膝盖,
我是自由条件下以诚相待的水火……」
月亮升起来,就和古人在诗里写的那样,像白玉盘。
宋朝辞站在滨江南路和北路的交叉口。
有夜风顺着水面吹过来,水面波光粼粼。
而他的对面,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