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彻底禁足,东宫之位岌岌可危。
我脑袋「嗡」的一声,懵了。
此举雷霆之势,出手狠辣,我想不出还能是谁的手笔。
谢昭掀开盖在脸上的书,眼神异常清醒。
他说:「叫人向陛下通传一声,王妃心系百姓,我已携王妃一同前往姑苏赈灾。」
暗卫低头应是,瞬间消失了。
17.
我低头,柔和阳光打下来,他的脸一半隐没在了阴影里。
谢昭安静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里倒映着我的影子。
我涩然道:「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那纸诉状,若无人授意,怎会如此顺利被皇帝看到?
就连我们的出行,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早料定为赈灾而去。
我说:「你能不能……」
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呢?
纵使不受宠爱,生活不顺,我也蒙丞相庇护长大。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我难免兔死狐悲。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看到了雪白锋利的刀尖,铮然出鞘、猝不及防,甚至让我忍不住担心是否操之过急。
因为——
丞相一事爆发,谢昭再无法回头。
我难以避免地想到一种恐怖的可能性,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我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以后是不是你要掉脑袋了,我都不知道。」
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谢昭低低道:「不会的。」
他似乎想开开玩笑,「不是说好了,让你砍下我的脑袋吗?」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觉得一种浓郁的悲伤汹涌而出,笼罩在我们之间,时刻预备倾盆而下。
一滴眼泪从我眼眶中滚了出来,砸在谢昭脸上,静若无声,却在我们之间下了一场大雨。
夺权之路,遍地枯骨。
今日枕于我膝上的少年郎,明日就可能与我朝夕间死别。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人的存在是如此虚无。
最可怕的是,我意识到,我竟又开始害怕失去。
就像那年雪夜,我失去我的娘亲。
那你呢?我什么时候会失去你?
良久。
谢昭轻轻地,像忍着某种情绪般,唤我的名字,「阿宁。」
「我一定不再瞒你任何事。」
「……你别害怕。」
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很累。
我闭上了眼睛,靠在我夫君的身边。
鼻间充盈着那股我熟悉的,温暖的,清淡的冷香,我感到安全。
昏昏欲睡,意识模糊之时,我听到谢昭梦呓一般低语。
「阿宁。」
「……我既盼你爱我,又怕你真的爱我。」
我在心底默念:「……我也是。」
下一秒,我沉沉睡去。
18.
说到底,那纸诉状不过是个导火索。
真正让我爹定罪的,还是他积年累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的种种腌臜事。
谢昭做的不过是掀开了他罪行的冰山一角。
我无话可说,也不怪他。
几月后,我们赈灾归来,皇帝重重褒奖。
以宰相为首的一大批官员落马不是小事,皇帝本就焦头烂额。此时,平日里溜街走马的谢昭却主动帮他排忧解难,这一对比,自然感动。
更何况赈灾一事,谢昭还处理得颇为漂亮。
此时官场正是多事之秋,谢昭顺理成章受了皇上的委托,帮忙代班处理政务。
说是代班,但谢昭亲王之尊,其实就是手握实权。
亲王插手政务本是大忌,谢昭却做到了让皇帝亲自延请,本人还显得颇不乐意,说府上王妃黏人得很,一刻都离不开夫君。
皇帝问,政务百姓重要还是王妃重要。
谢昭当着所有人的面,诚恳道:「王妃重要。」
得知此事,我眼前一黑。皇上当时一定想斩了我这个妖妃吧。
今日谢昭早早出门上朝,走时向还没睡醒的我提点了一句,「记得去吃玫瑰酥。」
我睡醒后看到琳琅糕点,才发现,谢昭竟真向皇上讨了婚宴上那个手艺颇佳的御厨。
这下好了,宁王妃在皇上心中形象,不仅黏人,现在还添了个娇纵。
我哀叹一声,心底却很是高兴。
19.
我起床梳妆打扮,用罢早膳,也出了门。
我去见盛娇。
我爹一案,全府连坐。
皇帝盛怒之下,甚至不愿听丞相辩解,寻到如山铁证后就迫不及待要问斩告慰百姓。
连带着盛娇也是。
意外的是,她说最后心愿是见我一面。
我对盛娇印象实在寡淡,回想起来,只记得她假心假意叫我姐姐的声音。
但她无论如何也从来不是现在这副狼狈模样。
已是初秋,天牢里更是冰冷潮湿,寒气逼人,连张像样的垫子都没有,只有干枯破烂的草。
盛娇蜷缩在上面,小脸惨白,密密布着湿了又干的泪痕。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我只觉得悲凉,男人有情无心。
为她抗旨退婚的是太子,如今不闻不问,也是太子。
女子命运本如浮萍,谁说我又不是呢?
我屏退了狱卒,盛娇猛然抬头。铁牢内外,唯我们二人。
我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她没有答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几乎是饥渴地将我从脚描摹到头。
随即凝在了我特意簪的翡翠玉步摇上。
盛娇嘶哑地大笑出声,说:「盛宁,我真是恨死你了。」
我说:「你抢我婚事,污我名誉,我们彼此彼此。」
盛娇笑得几乎掉泪,咆哮道:「你盛宁何尝不是杀我幼弟,覆我家府,你看我现在如何!你如何!」
我蹲下身,隔着铁栏掐住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