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吧。”
言罢,他拂袖而去。
一声闷响,大氅掉落在地。
灌入的冷风想冰锥刺着赵安玥的身体和心脏。
她垂下眉眼,所有无奈和委屈化成了个苦涩的笑容。
半月后。
连下了几天的雪,京城银装素裹。
后园梅树下,赵安玥小心地捡起地上的梅花瓣。
这梅花还是当年她与沈懿成婚时,两人一同栽种的……
“夫人……”
晓春扶住她,突然说:“湖边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赵安玥怔了瞬,目光无意间扫到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沈懿身披墨色大氅,衬的一袭藕色锦缎袄的烟儿更加娇俏。
两人说着什么,烟儿指了指梅树,沈懿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折下梅花枝。
这一瞬,赵安玥觉得心尖有什么的东西也被折断,痛的她唇齿相颤。
她将装满的香囊递给晓春:“把这个拿回去,细细洗了收好。”
晓春欲言又止,但还是应声接过。
见沈懿将大氅披在烟儿身上后离去,赵安玥心中五味杂陈。
不论是衣裳还是情,原来都能给两个人……
她不再多想,将脚下的梅花一片片拾起装入香囊中。
“姐姐好兴致,雪天还在湖边赏梅。”
不知何时,烟儿走了过来,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赵安玥没有理会,继续捡着花瓣。
烟儿眸中划过抹阴狠,将手中的梅花枝丢在地上后踩在脚下。
赵安玥心生恼意:“你已进了门,还想要什么?”
“虽进了府,可妾的身份又怎比得上正妻来的尊贵,姐姐说是吧?”
烟儿笑容妩媚,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算计。
赵安玥不愿同她纠缠,转身便要走。
可她迈开腿,后背被狠狠一推。
“噗通”一声,赵安玥整个人跌入湖内。
冰冷的湖水像是无数根针,穿透她的血肉刺着骨髓。
赵安玥双手慌乱地想抓住什么能让她求生的东西:“救命……”
可除了睥睨着她挣扎的烟儿,没有一个人来。
水慢慢没过赵安玥的脸,一寸寸夺走她的呼吸。
在失去意识前一刻,她看见沈懿手走过来,将烟儿揽入怀内后转身离去。
那一眼,赵安玥的心恍然也跟着身体中渐渐下沉,所有的痛苦也成了麻木……
晓春拿着披风匆匆赶回来,可不见赵安玥。
她左顾右盼,却见泛着波澜的湖面飘荡着梅花和一个香囊。
“夫人!救……救命啊!夫人!”
听见晓春带着哭腔的呼救,沈懿步伐一滞。
他回头望去,只见晓春跪在湖边,朝满是花瓣的湖面哭喊。
沈懿心一震,难道是……
他正要过去,烟儿却抓住他的衣袖,娇弱地倒向他:“将军,烟儿头晕……”
沈懿眼底一片红意:“滚开!”
他抽出手,冲过去跃入湖中。
烟儿踉跄站稳,阴毒的目光死死瞪着翻腾的湖水。
不一会儿,沈懿便将已经昏迷的赵安玥抱上岸。
“安玥醒醒,安玥!”
他抚着她冰冷的脸,颤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慌乱。
沈懿朝已经吓呆的晓春吼道:“还愣着,去叫大夫!”
晓春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可脸色陡然一白:“血……”
沈懿转头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赵安玥湿透的雪青色下裙一片血色,连身下的雪也被染成殷红……
第七章
昏沉中,赵安玥听到婴孩的笑声。
“娘亲,娘亲……”
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叫的她心都软了。
苦涩药气钻进赵安玥鼻内,让她浑噩的意识慢慢清醒。
“孩子没保住……”
听见这句话,赵安玥心跳一顿。
她睁开眼,看到晓春正送大夫出去,而沈懿坐在身边。
他两眼通红,目光中是未褪去的后怕。
赵安玥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眸中满是痛色和懊悔。
她又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许是察觉到赵安玥的痛苦,沈懿握紧了她的手:“人没事就好,孩子还可以再要。”
赵安玥神色一凝,孩子还可以再要?
她这副羸弱的身体,还能撑到有第三个孩子吗?
赵安玥望向沈懿,不觉想起他和烟儿一同离去的画面。
她正要开口,却听沈懿又说:“你有孕不说也罢,怎么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话瞬时将赵安玥所有的控诉压在了喉咙,挤的她眼眶泛酸。
“烟儿的孩子没了,你也这样‘安慰’她?”赵安玥抽出手,声音发颤。
掌心的空荡让沈懿一怔。
看着赵安玥晗带着愤然的脸,他的担忧渐渐成了不解和烦躁。
“烟儿的孩子因你没了,如今你也小产,怎知不是你偿还的罪孽。”
沈懿的声音不大,却像针刺进了赵安玥的耳中。
她攥着被角的手不断收紧,委屈、愤怒和无奈尽数糅杂在心。
或许她此刻说是烟儿推她下水,亦会被他当做是推诿吧……
沉寂了片刻后,沈懿终是连句叮嘱也没有,起身而去。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赵安玥眼中的泪再也抑不住,从眼尾滑落。
晓春轻轻擦去她的泪,哽声道:“夫人别哭,养好身子要紧。”
赵安玥阖上眼,沉叹了口气。
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一连几日,沈懿都没来瞧过赵安玥。
炭火将熄,苦涩的药气在房中弥漫。
赵安玥躺在榻上小憩,身体的沉重感让她越发难受。
她抿抿唇,迷迷糊糊唤了声:“晓春,水……”
一只手轻轻将她扶起,将茶水送到她的唇边。
许是渴了许久,赵安玥喝的有些急。
“别急,慢慢来。”
温润的声音传入耳畔,赵安玥抬眼望去,不由一怔:“哥?”
嘶哑的嗓音让赵寒霄心疼更甚。
看着她苍白的脸,赵寒霄眼眶微涩,:“怎么瘦成这样了。”
赵安玥撑起身,扯出个勉强的笑:“我没事咳咳咳……”
赵寒霄轻拍着她后背,剑眉紧蹙:“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栗子糕,你等会儿尝尝。”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是娘亲手做的。”
赵安玥神情微凝:“哥,娘……还在怪我吗?”
闻言,赵寒霄面色一滞。
半晌,他才温声道:“娘性子直,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赵安玥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眼底闪过抹惆怅。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是赵家的亲生女儿。
十六年前,赵母在赵州城外救了倒在路边的她。
为了救她,当时已有五个月身孕的赵母让车夫快马加鞭赶去医馆。
赵母身子本就孱弱,加上路途颠簸,她不仅失了孩子,还再也无法孕育。
即便赵母心中有这个结,却对赵安玥仍然她为己出,赵寒霄更把她放在心尖上疼。
所以赵母如何怪她,她也没有怨言。
赵寒霄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定开口:“安玥,其实有一件事,哥早就想同你说了。”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块缺了一角的玉佩。
赵安玥愣住,这块玉佩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的,只是出嫁那年不小心掉在地上。
赵母说碎玉不吉利,才让她放在娘家。
在赵安玥错愕的目光中,赵寒霄表情凝重。
“你的生身父亲,就是当朝慕丞相。”
第八章
赵安玥愣住。
赵寒霄将玉佩放进她手中,目露疼惜:“赵家式微,无法护你周全,但慕丞相可以。”
然而好一会儿后,赵安玥只将玉佩推了回去:“我是从赵家出去的,自然是赵家的女儿。”
不等赵寒霄说话,她轻轻靠在他肩头,忍着喉间的哽塞:“哥,你若得了空,多来看看我好不好?”
低哑的声音让赵寒霄心头一紧。
他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赵安玥的头:“好,我会和娘一块儿来。”
说话间,赵寒霄却已下定决心去找慕丞相。
即便赵安玥不说,他又怎会不知她在将军府所受的委屈。
他自小疼爱的妹妹,不该受这样的苦。
几日后。
赵安玥身子每况愈下,沈懿也不曾来过。
临近春节,外头一派喜庆,唯独她这儿沉寂非常。
赵安玥坐在榻上,细细抚着当初准备给自己孩子的长命锁。
她眼眶发酸,满心苦涩。
长命长命,可她的孩儿却连命也没了……
“嘭!”
突然,房门被用力踹开,一身寒气的沈懿突然走了进来。
没等赵安玥反应,一个香囊砸到她怀里,朱砂色的红花瓣尽数落散落在她手中。
“赵安玥,你真是狠!”
看着几乎咬牙切齿的夫君,赵安玥心头发窒。
他数日不曾来看过在自己,却在这时“赏”了她一个狠字。
“这是何意?”
面对赵安玥的不解,沈懿黑了脸:“烟儿才小产,你就送红花香囊给她,是何居心?”
闻言,赵安玥呼吸一滞:“你就这般断定是我?”
“香囊上的梅花分明出自你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懿看着她消瘦的脸颊,愤恨的眼神夹杂着失望:“我以为你善良温厚,却不想心肠如此不堪。”
一字一句,恍如钢刀刺进赵安玥本就伤痕累累的心。
望着眼前的男人,她除了无奈便是悲凉。
“你记得烟儿小产,那你可还记得我坠湖小产,记得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