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是密不透风的凉意包裹着她，往她灼烧的骨缝里钻。
那人双手握住她的小手，徐徐用力，用掌心揉搓着她的双手。
顾闻澜顿时面红耳赤，即便上一世与萧云蔚成婚多年，他也未曾这般从后背抱她揉搓她的手。想喝止他，但出口的依旧是不成语的轻吟声：“混、混蛋……”
“你高热不退，已有抽搐之兆。”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更熟悉了：“山中只寻得些草药，并不能为你迅速降温，只能这样了。”
只能……这样了吗？
顾闻澜意识朦胧，恍惚想到已故的娘亲。
小的时候她高热不退，娘亲也是这般将她揽入怀中，满眼心疼地握着小手小脚，反反复复的搓、揉，直至她体温恢复正常。
虽还是睁不开眼睛看他，但顾闻澜的心莫名安了下来，手臂无力垂下，任他握在掌心搓揉，渐渐失去意识。
再度醒来，顾闻澜的烧已退了，骨子也不疼了，而昨晚照顾了她一夜的男人也没了踪迹。
顾闻澜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大片的血迹，破损的血衣，断掉的、沾着血的箭矢，燃烧过后的枯材，还有盖在她身上还算完好的长袍，以及掉在枯材之下那块象征着身份的令牌：凉。
居然真的是他，凉王萧慎萧谨行！也就是萧云蔚的六弟，当今六皇子！
可是，前世此刻的萧慎被里梁帝罚去戍边未归，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出现在此处？
还有，他伤的那么重，居然还照顾了她一夜……
看着满地可怖的血迹，顾闻澜倍觉讽刺，上辈子萧慎可是死在她的手里啊。
一个死于她的算计之人，居然会撑着重伤之躯照顾她。
“萧慎，我顾闻澜绝不轻易欠人情债，昨日之恩，我会还你的。”
顾闻澜握紧萧慎的令牌，转身离开。
看日头已是中午，若昨晚顾闻沁得了救，定会回府哭诉，她该回去让她知道，谁才是将军女嫡女了。
如顾闻澜所猜，刚跨进府院便看见二娘林芷沅面色铁青地坐在厅前等她，顾闻沁则蒙着面上靠在林芷沅的怀中哭哭啼啼。
林芷沅冷冷看她一眼，喝令道：“跪下！”
顾闻澜好似没听见林芷沅的话，只淡淡扫了眼顾闻沁，心中便已有了七分数。故意走到顾闻沁身旁坐下，斟一杯茶握于手中，凑近她的脸上下打量：“呦，妹妹怎么戴面纱了？这脸？”
林芷沅气得重重拍了下茶几：“你还好意思问，你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来人，给我将顾闻澜拉出去，将她的脸也划……”
“啪！”
话音未落，顾闻澜狠狠摔了杯子，干净利落地抽下发簪，隔着面纱直直插入顾闻沁脸上的伤口之中。
手掌不余力的下拉，皮肉划破的声音伴着顾闻沁惨烈的痛叫声响起：“啊……！我的脸我的脸！”
林芷沅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满脸血迹倒地打滚的顾闻沁和满目寒光的顾闻澜，大脑一片空白。
萧云蔚带着梁帝刚至将军府门口，便听到将军府内传来的惨叫声，急忙佯装吃惊地看向梁帝：“父王，这……”
梁帝的表情亦瞬间凝重：“进去看看。”
二人加快步伐跨进将军府，看见满院的亲卫兵将整个将军府团团围住，顾闻沁捂着血脸缩在地上痛苦打滚呻吟，林芷沅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满脸惊恐，顾闻澜则好整以暇地靠在太师椅上拿着带血的簪子，欣赏地上哀嚎不止的顾闻沁。
萧云蔚望着满脸血污的心上人，瞳孔放大，惊恐出声：“顾闻澜，你干了什么！”
听到萧云蔚的声音，众人回神。不及顾闻澜回答，林芷沅突然惨叫一声，从椅子上跌下，跌跌撞撞地爬到梁帝面前：“陛下救命啊！信王殿下救我啊！”
“怎么回事？”梁帝亦是吓得后脊梁发寒，朝着顾闻澜看去。
顾闻澜不急不躁，施施然起身走到梁帝面前先行君臣之礼，继而看向萧云蔚，意有所指地回：“陛下，这事您得问信王，他可比臣女清楚。”
萧云蔚：“你在胡乱……”
林芷沅又抢了先：“是顾闻澜，顾闻澜她疯了。昨日，她不知缘何将她妹妹拐带出去，先是捅伤推下悬崖，导致她妹妹毁了容。今日臣妇不过是想询问两声，可她还不等臣妇开口，便将她妹妹的脸尽数毁去。陛下，陛下你看看沁沁的伤，都是她干的啊！”
梁帝克制着愤怒道：“顾闻澜，她说的是真的？”
顾闻澜回的荡然：“是真的。”
话锋微微一转：“但是陛下，您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吗？”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仗着将军府荣宠残害妹妹，胁迫我这个长辈！”林芷沅抱着梁帝大腿不放，苦苦哀求：“她胆大包天，行事恶毒，您今日若不惩治了她，他日她一定会……”
顾闻澜轻飘飘地顺着林芷沅接了下去：“惩治我，然后让你的私生女上位做将军府嫡女，再然后由你做主，给将军府结一门王公贵胄做亲事，好它日趁陛下不备，行谋逆造反之举吗？”
偏头又看向萧云蔚，故意询问道：“信王殿下，我说的对吗？”
“造反之事，岂由你信口雌黄！”被点中心思的萧云蔚吓得心惊肉跳，急忙单膝跪地向梁帝行礼，严正言辞道：“陛下，儿臣觉得顾闻澜如顾夫人所言，行事疯癫恶毒。这种人留着，它日必闯下大祸，不如……”
“不如处死已决后患？”
顾闻澜又一次替萧云蔚接了下去，同样也将他心中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她嘴角微扬，意味深长地说：“昨日英雄救美那一出没成功，今日便想着杀了我由顾闻沁李代桃僵？”
“顾闻澜……！”
“还是你觉得无法控制我，怕我说出一些于你不利的秘密，想杀我灭口？”
“一派胡言，本王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三两言语，萧云蔚不敢再与顾闻澜对峙下去，她与顾闻沁口中那个有勇无谋易于掌控的将军府嫡女属实不是一个人。
顾闻沁曾与他说过，姐姐最是易于哄骗，只要她稍稍一哭姐姐便一切依她，姐姐不仅好骗还格外仰慕英雄。只要设计一出英雄救美便能让顾闻澜倾心一生，他才信了顾闻沁玩了昨日那一出。
其实昨日他已看出顾闻澜并不容易掌控，才早早送顾闻沁回府让她卖惨，激顾闻澜行偏激之事。届时，他引来梁帝看到，由梁帝下旨夺了顾闻澜嫡女身份。那样，顾闻沁便可以以将军府次女身份与他联姻。
他真的万万没有想到，顾闻澜不仅行了偏激之事，还直言不讳地说他与顾闻沁、林芷沅合谋，还扬言他意欲杀她灭口！
不，不可能，他与顾闻澜并无几面之缘，顾闻澜一个深闺女子，怎么可能知晓他的秘密？无非是聪慧了些，猜中他与顾闻沁的算计而已。
思及此处，萧云蔚心定了下来，义正言辞地说：“父王，儿臣问心无愧，此女连儿臣都敢攀扯，真的不能再留了。您若觉得顾将军在外征战劳苦，动她会伤君臣情分，不如由儿臣来处置了她。”
言罢，萧云蔚反手抽出亲卫配剑，奔着顾闻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