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找了个遍,哪里都没有绵绵踪影。
村里没有外人,只有几个留守老人和孩子,家家户户都认识,绵绵一个五岁小孩怎么会不见?
一瞬间我大脑空白,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失了魂一样跌跌撞撞跑出去,挨家挨户询问,逮住一个人就问,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四处高喊绵绵的名字。
摔倒,爬起,再摔倒,又重新爬起。
我举目四望。
没有。
没有绵绵。
不论哪里都找不到绵绵。
腿疼,嗓子疼,眼睛疼,心脏怦怦跳,我紧张到全身发颤,咬牙硬撑。
我不能停,绵绵还在等我。
就在我情绪崩溃,打算报警的时候。
有个老人家告诉我,他看到绵绵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听完那个男人的相貌打扮。
我当即想到一个人,陆铭!
可…怎么会呢?
陆铭昨天就走了,他说不会让绵绵捐肝,他说不会!
周妍刚来过,陆铭就将绵绵带走,我不敢细想其中的联系,拨通陆铭的电话,颤着声音问:
“绵绵是在你那里吗?”
“嗯。”
听到肯定回答,我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陆铭答应过我,他是那么信誓旦旦,为什么誓言转头空?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接走绵绵,是要做什么?”
陆铭声音很低:“雪儿的手术安排在三天后,等绵绵做完手术,你可以来看她。”
做…手术…
果然是。
陆铭他骗我!
一时间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这三个字在脑中回荡,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扯出身体外狠狠捏碎。
砰地一声。
鲜血淋漓。
我嗓音干涩颤抖,字字泣血:“陆铭,你真的要这样对绵绵吗?”
“绵绵那么爱你,全身心信任你,哪怕这两年来,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周妍母女身上,她还是祈盼你能回头看到她,盼着你能陪她参加家长会,哪怕只有一次。”
“爱和陪伴你从前没有给过绵绵,如今只陪她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要让她用肝来交换,你不能这么**!”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绵绵因为捐肝出了什么事,你不会心痛吗?不会追悔莫及吗?可那个时候你再后悔就晚了!”
陆铭沉默了,许久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电话还通着,我能听到那头他粗重的呼吸,断断续续的,显然他内心也不平静。
良久,他哑着嗓子:“我问过绵绵,她已经同意了,我走那天她来找我说愿意,我想了一天还是回来了。”
“你不要杞人忧天,只是一次普通的捐肝,绵绵不会有事。”
“对,绵绵不会有事!”
他反复强调着,不知是想说服我,还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我拔高音量,恨不得在他耳边告诉他:“不是绵绵同意,是周妍在她面前乱说!绵绵一个孩子懂什么?”
回应我的,只有陆铭的呼吸声。
是了,陆铭或许早猜到了,但那又怎样?他需要绵绵的肝,绵绵的主动能让他内心少受煎熬,所以他就算猜到也只能装不知道。
我崩溃了,哭着问他:
“你没有心吗?到底什么样的提携之恩,大到需要你牺牲我们的女儿去报恩?”
“你想和周妍在一起,我退出还不行吗?我们离婚,你嫌我碍眼我可以搬家,甚至可以离开这个国家,不去打扰你们。”
“我只求你,求你别伤害绵绵,我只有绵绵了,绵绵就是我的命!”
陆铭终于开口了,叹息声很重:“老师也救过我的命。”
“你不是问什么恩情吗?救命之恩。”
“当初有患者医闹,拿着刀横冲直撞,是老师替我挡下一刀,我只受轻伤,结果老师抢救无效走了。”
“他离世前将周妍托付给我,让我今后多多帮助。”
“洛洛,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能不管。”
说完,他像是不敢面对我一样,不等我回复便挂了电话。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恍惚间想起沈时宴,我急切地拨通他的电话。
“找到肝源了吗?”
“没有,但是我发现一件事,你和绵绵的肝能配上型。”
“你能和绵绵配型,大概率和周雪儿也能配上。”
“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就想起来,“陆铭说给我和周雪儿配过型,配不上。”
沈时宴疑惑反问:“不可能,你确定检查结果没有错吗?”
“如果你能拿到病人样本,或许我能再帮你们重新检测一次。”
“好!”
短短几分钟时间,我重新燃起斗志,为了绵绵,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过,哪怕是鱼死网破。
还好,我赌赢了。
我和周雪儿,配型成功。
第二天,我找到陆铭,甩给他一份检查报告。
“绵绵呢,我要带她走。”
陆铭没看报告,也没敢看我,语气愧疚:“我说过,等绵绵做完手术…”
“看看吧,”我把检查报告往前推了推,“看完再说。”
检查报告上写的明明白白。
陆铭看完脸色大变,手指捏紧报告单,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他内心一定受到极大冲击,一个配型报告而已,这么简单的操作,他怎么可能做错?
可除了做错,还有什么可能,会出现两份不一样的报告结果?
“你想想,做检查时是一个人吗?有没有人在你身边?”
陆铭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稍微想想就能知道,除了周妍,又有谁可能和他一起呢?
我没点出,只接着道:“或者你不信这个结果,想要再做一次检查?”
“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可以配合,只是检查完请你把绵绵还给我,我可以给周雪儿捐肝。”
陆铭面色复杂看了我一眼,让周妍将绵绵带了过来。
整整一天一夜,绵绵失踪后的每分每秒,我都身处煎熬,终于能再见到她。
我冲上去抱住她,久久不肯放手。
再和陆铭谈及捐肝,我只提到一个要求。
捐肝可以,但我要和他离婚!
救命之恩大过天,这次是绵绵的肝,就算最终能有惊无险,那下次呢?
我不敢赌人心。
陆铭考虑了一整天,直到手术迫在眉睫,他才告诉我,他同意了。
他的眼中有痛苦,也有希冀,可能是觉得离婚只是暂时,手术过后我们还有机会复婚吧。
可他不知道,我已经订好机票。
等我养好手术伤口就带绵绵走,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
手术当天,我刚打上麻药,意识迷蒙间听到绵绵的声音。
我睁开眼,只见绵绵穿了件小号病号服,手上挂着留置针。
耳边是两个医生的对话。
“陆医生说,一号捐献者与病人肝脏大小不合,预后效果会不理想,启用二号捐献者,我们快给二号捐献者打上麻药。”
陆铭要让绵绵捐肝?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我咬紧牙关使劲,想让自己站起来,去阻止他们,去救绵绵。
奈何药效已经上来了,不论我怎样用力,身体纹丝不动。
我眼睁睁看手指长的麻醉针,打进绵绵脊椎骨。
看着绵绵对我笑,笑得天真烂漫。
“妈妈,这次我帮你,你不用疼了。”
“不,不要…不要伤害绵绵,挖我的肝,挖我的…”
泪一下子漫上来,我狼狈地摔在地上,可我感觉不到痛,只是不停咬舌尖用疼痛自己清醒,一直往前爬,爬向绵绵的方向。
砰!
大门在我面前关闭,绵绵躺在床上,被人推去手术室。
我再也支撑不住,昏死在病房门口。
另一边。
手术时间早到,林洛却迟迟不来,打电话也是关机,眼看手术室使用时间快到,后面还有其他人要用手术室,再耽误下去就没时间做手术了。
陆铭脸色越来越冷。
周妍却道:“林洛姐不会是生我的气,故意答应手术,最后又故意不来吧?”
她放出一段录音。
是林洛的声音,说:“你也有孩子,做亏心事不怕报应到孩子身上吗?”
放完录音周妍哭了:“我以为她就是说一说,哪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陆铭眉头皱起,他了解林洛报复心很强,虽然他不觉得林洛会拿人命当儿戏,但每次面对周妍,林洛都会失去理智,做出许多出乎他意料的事。
证据在前,由不得他不信。
给了他们希望,又亲手毁灭。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一时间陆铭对林洛的失望达到顶峰。
就在这时,周妍忽然说:“昨晚找到一个备选捐献者,雪儿病情恶化不能等了,林洛姐不愿意来,我们先用备选捐献者的吧,赶紧手术,时间来不及了。”
一个病床被推过来,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双眼紧闭带着口罩,看不清面目。
陆铭犹豫了。
所有人手术前,都要先进行全身大检查才能手术。
但此时情况紧急,根本没时间让捐献者再做一次全身检查。
不过志愿者在做配型前,一般都会做检查,保证配型成功的话可以捐献。
而错过这次手术机会,周雪儿可能熬不过下一次手术。
一个是救命恩人的外孙女,一个是素不相识的捐献者,孰轻孰重?
陆铭当即做出决定:“把病人推进来!”
手术程序有条不紊进行,陆铭看了眼捐献者,总觉得对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他怎么可能认识捐献者?可能是小孩子长得都有点像吧。
他看了眼手术刀,这一刀下去,可就再也没办法挽回了。
周妍目光微闪,催促道:“陆铭哥快点,时间不多了。”
陆铭握紧手术刀,在周妍狂热期待的目光下,一寸寸向下。
就在手术刀落在捐献者肚皮上,周妍刚想松口气的时候。
他突然叫停:“等等!把捐献者的口罩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