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因性的失声障碍……”
“……只能她自己克服……”
阮栀安静的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侧后方没关紧的门缝中飘来医生断断续续的话。
医院开了十足的冷气,阮栀只穿了一条裙子,有点冷,双臂慢慢的交叠在了胸前。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推门出来。
季书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外甥女抱着手臂,整个人微微蜷缩着,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地板。
他眼眶有些红,嗓子也有点哽咽,清了清嗓才开口,“栀栀,我们回去吧。”
阮栀抬起头,用那双圆而大的漂亮眼睛注视着他,安静而温顺。
季书明带着阮栀离开医院,驾车回家。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阮栀是他的外甥女,是他妹妹季书婷的女儿。
两个月前,阮父趁着阮栀暑假休了年假,带着妻子女儿一起自驾出游,却在路上出了车祸。阮父和妻子当场死亡,只留下被母亲护住的阮栀奄奄一息。
对方酒驾闯红灯全责,家里有钱,赔偿款也付的干净利落。
阮栀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身上的伤养的七七八八了,赶来照顾外甥女的季书明却发现,她说不出话了。
刚开始只以为阮栀是车祸后大受打击不愿开口,可几次看到阮栀张口又闭上,只能发出一点气音,季书明立刻找了主治医师询问情况。
——车祸后心理创伤导致的精神性失声症。
跑了几家医院,都只得到了这个结论,医生也只能为难的表示,是阮栀封闭了自己。
季书明在红灯前停下,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侧头看着窗外出神的阮栀,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
“栀栀,舅舅正好工作需要调动到临江市,你舅妈和轩轩弟弟也跟着舅舅过去。你也跟着轩轩弟弟转学到临江一中,行吗?还是栀栀更想在家里再休息一段时间呢?”
阮栀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又想起了自己现在说不出话。她掏出口袋里的小便签本,一笔一划写下“好,去学校”四个字,然后递到了季书明面前。
季书明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阮栀不排斥进入新环境就好。他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新城市的优点,车子平稳的进入了车流中。
阮栀只安静的听着,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用力绞紧,整个人都在微不可察的发抖。
——从车祸后,她就开始畏惧轿车。一开始是靠近了都会崩溃到无声大哭,慢慢的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直到现在,坐进轿车中她还是会浑身冒冷汗,窒息想吐。
但是舅舅已经照顾了她两个月,很累了。阮栀不想再给舅舅添麻烦。
季书明的工作早就在调动了,只是因为妹妹一家的事不得不暂缓,等到阮栀逐渐康复,他的调任文书也正式下发了。
阮栀回到舅舅家没几天,就跟着踏上了前往临江市的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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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潘云云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来到临江市租的新家后就利落的挽起袖子开始打扫。
表弟季一轩也被潘云云塞了扫把,勒令他把每个房间都扫一遍。
而阮栀,被潘云云摁在擦干净了的沙发上,想帮忙,却被潘云云不容拒绝的塞了本书。
“栀栀可以看看书,过几天开学就高三了,学习进度可不能落下。”
季一轩虽然刚开始嘴上嗷嗷叫着妈妈偏心,这时却也跟着劝起了阮栀,“栀栀姐,你好好坐着就行了,打扫卫生这种事我会做的!”
阮栀只好乖乖坐在沙发上,翻开书看了起来。
她在原来的重点高中本也是年级前十的成绩,只是车祸修养两个月,脑子里的知识点也有点模糊不清了。
被潘云云塞过来的正是一本历史书,阮栀慢慢翻看着默记,心里却开始盘算要去买几本教辅书。
开学前得把自己的成绩恢复回去,不然都对不起舅舅一家的好意。
新租的房子位于市区,三室一厅的构造,阮栀分到的房间有个大而通透的落地窗,旁边就是舅舅新买来的书桌。
此时阳光正好,灿金灿金的洒在地板和床上,看着就温暖明媚。
阮栀把带来的衣服装进衣柜里。
之前妈妈买的衣服都被她留在了家里,带来的衣服都是潘云云最近给她买的。
说她懦弱也好,但阮栀真的怕每次看到那些妈妈亲手挑选的衣服,自己就会落泪。
舅妈给她买的大都是长度过了膝盖的裙子,因为阮栀的右腿膝盖上还有一块结痂的伤疤,需要时间慢慢消退。
来了临江市四五天,阮栀一直都是待在家里,把带来的那本教辅书看完后,她终于决定要出门了。
挑了最简单的薄长袖和牛仔裤换上,阮栀随手给头发挽了个丸子头,拿着开了导航的手机离开了家。
书店就在离家几百米的地方,但阮栀天生有点路痴,对着导航也懵头懵脑。听着语音提示在街道上拐来拐去,阮栀最后竟然一脚踏进了一条封闭小巷。
而让她僵住身体的,是小巷中明显正在对峙的两方少年人,此时都朝她看了过来。
阮栀向来是个乖乖女,车祸出事前也被父母保护的很好,被十几个气势汹汹的男生盯着,一时间腿都有些软。
她跌跌撞撞退后几步,却直接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没想到后面还有人的阮栀整个人就是一抖,慌张的转头看去,就对上了男生同样看过来的眼睛。
是个很帅气的少年。
乌黑蓬松的短发自然垂着,略略遮住了点斜飞的剑眉,五官端正硬朗,一双眼却是微微下垂的形状,此时长而卷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那淡淡扫过来的眼神就像是慵懒打盹的猛兽,让阮栀呼吸都是一窒。
少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就绕过了阮栀走进小巷,随着他的走近,靠右那边的男生们纷纷出声。
“盛哥。”
“老大你来了!”
“我靠景哥你怎么才来啊!”
乱七八糟的堆叠在一起。
少年只懒散的应了声,就走到了男生们前面,对着面前面露忌惮的混混们扬了扬下巴,语气很冷,“怎么,找你们爸爸我有什么事?”
对面染着黄毛的混混目光闪烁,没想到人真的来了,只是还嘴硬着,“盛淮景,今天这事儿可是你们先挑起的,别就会嘴上花花,真动起手来谁是谁爸爸还说不准呢。”
原来他叫盛淮景。
阮栀下意识看了眼单手插着口袋长身玉立的少年,握紧了手机就小步小步的后退,想要离开这个打架斗殴现场。
离开前,阮栀鬼使神差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少年正猛然间出手,轻而易举的就挡住了对方的拳头,三两下就扣紧了那人的手臂,随后扬起一条大长腿飞踢,直接把人给踢飞到了小巷墙上。
双方闹哄哄的都动起手来。
穿过喧闹的人群,少年突然一个转头扫视过来,短发末端还在空气中飞扬着,就和阮栀对上了视线。
像是猛兽苏醒,那双眼漆黑深沉,凶悍十足。
第2章同桌
阮栀最后跑到旁边的派出所报了警,用口袋里的记事本认认真真的把双方人数、地理位置都写了上去,犹豫再三,还是用娟秀的字迹写下是黄毛混混那一方先进行的挑衅。
警察很快就出警了,赶着一群衣衫凌乱的男生们往派出所走,还贴心的为不想露脸的几个人准备了头套。
但阮栀没能看到。
此时她已经在热心的警察小姐姐的帮助下到了书店,细心挑选了几本有名气也有用的教辅资料,还给表弟季一轩也买了几份试卷。
回去后,正在因为转学而摆脱了暑假作业,快快乐乐吹着空调打着游戏的季一轩哭丧着脸,在潘云云的虎视眈眈下接过了表姐的爱。
阮栀被季一轩那幽怨的小眼神看得有些心虚,露出乖乖女招牌甜笑就躲进了房间。
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今天的经历时,阮栀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那个男生。
撞进男生怀里时,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身上硬实的肌肉,是她这种缺少运动长着一身软绵绵肉的人不能比的。
还有,最后一眼时那个抬腿飞踢的动作……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的阮栀微微红了脸,连忙甩甩头,摒除杂念,三两下写完了日记,就拿出今天新买的书做起了题目。
还是做题吧,可不能再想到那个暴力恐怖分子了。
一直是乖乖女的阮栀如是感叹道。
阮栀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盛淮景也在想她。
“我靠,今天真的是倒了大霉,竟然被好—心—人—士—给举报到了派出所!”最开始叫老大的男生跟在盛淮景身后出了派出所的门,一脸郁闷的念念叨叨。
“诶老大,你知不知道是谁举报的我们啊?要不是这个人多事,我们早就把小肖被黄毛抢走的钱再抢回来了!”
“好的陈老师,我们一定好好对新同学!”台下学生捧场的鼓掌起哄。
陈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一圈,发现只剩下了一个位置。
“阮栀,坐到位置去吧,中午让班长陪你去拿新书和校服。”
阮栀顺着陈老师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靠窗倒数第三排的位置,靠过道的一个位置还空着。
而靠窗坐着的,正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少年。
是他……
第3章新同桌就是笨兔子?
盛淮景听到班级骚动时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翻着手上的课外书看。
哪怕四周的男生们都在窃窃私语,说些“新同学长得也太漂亮了”“她笑起来好甜啊啊啊我要恋爱了”之类的话,盛淮景也不屑一顾。
直到一个身影慢慢挪到了他身边,甚至还在他旁边位置坐下了,盛淮景才皱着眉看过去。
这一看就是一愣。
少女穿着自己的私服,是一条雪白的长裙,衬得皮肤也白皙如玉。小鹿圆眼清纯干净,鼻头嘴唇都是小小的,脸蛋也只有巴掌大,白里透红。
上次见面时扎着丸子头看不出来,今天少女把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放了下来,一直垂到了腰边,更显得温柔纯净。
而随着她的接近坐下,身上那股清淡的甜奶味也飘了过来,让盛淮景莫名有些不自在。
盛淮景真没想到这么巧,这笨兔子竟然是新来的转学生,还成了他的同桌。
阮栀也没能想到。
她坐在盛淮景旁边,能感觉到男生转过来扫视她的视线,冷淡却极有存在感,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今天男生老老实实的穿了临江外国语高中的校服,短袖衬衫黑色西装裤,因为肩宽腰窄的标准身材,硬生生把校服穿出了上万高定的感觉。
讲台上陈老师已经开始上课了,阮栀听她讲的是自己还没有预习到的知识点,立刻聚精会神的听起课来。
因此,在盛淮景凑过来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时,阮栀吓了一跳。
她转头看向盛淮景,圆滚滚的眼因为惊吓瞪得更圆,眼神中满是不解。
盛淮景看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饶有兴味的勾唇一笑,又懒洋洋的倚靠回窗边,把自己的书推了过去,“先看我的书吧。”
阮栀犹豫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讲台上的陈老师,终于还是抵抗不住知识的诱惑,**小手摸到了书本上。
两人的举动不起眼,但把后排坐着的几个人吓得不行。
“我靠!你们看到没!盛哥主动和新同学搭话了,还把自己的书拿给她看!”
“新同学牛逼!”
“果然甜妹就是最大的诱惑,连盛哥都抵抗不住。”
直到盛淮景扫过去一道眼风,后排才怂怂的安静下来。
而沉浸在学习中的阮栀,什么也没察觉到。
很快就到了下课时间,陈老师一离开教室,就立刻有人围了过来。
“阮栀,你好啊。”
“阮栀同学,你是因为上火嘴巴疼,所以不能说话吗?”
“阮栀你好好看啊!”
阮栀小脸通红,害羞的眨着眼睛,看人时眼神乖巧软萌,让一众同学只觉得心都化了。
她拿出自己的记事本,一笔一划写道。
「你们好,很高兴成为你们的同学。我是因为心理问题,导致的暂时失声。」
「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啦~」
周围的学生们被萌到捂胸口,新同学也太可爱了!好想rua一把!
盛淮景此时看少女笑靥如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爽,哼了一声,抬眼时气势冷冽,“下课时间不会多看会儿书学习吗,都围在这儿干什么。”
大佬发话,同学们立刻一哄而散,也让面对着汹涌而来问题手忙脚乱的阮栀松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阮栀还是对着盛淮景露出一个标准甜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谢谢你替我解围。」
盛淮景扫了眼她的记事本,嗤笑一声,“谁说是帮你了。”
坐在盛淮景后面的是他的小弟,闻言默默出声,“是我们盛哥嫌吵,对吧盛哥。”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么个能在闹哄哄大课间都睡着的盛哥,什么时候就开始嫌同学吵了。
大概,是从新同学来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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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栀在临外的生活过得还是很充实的,领到了自己的书本和校服后,她上课都更有劲儿了,笔记工整又清楚。
晚上晚自习下课,季一轩就会跑过来找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季书明的车回家。
第二天早上再坐公交车上学。
季一轩第一次跑过来时还在班里引起了骚动。
阳光清秀的大男生,穿着常服往班门口一站,眉眼带笑,清亮好听的声音再叫一声“栀栀姐”。
杀伤力Max。
班级里立刻就响起了起哄声,还有男生不敢置信的喃喃“不会吧我刚初恋就失恋了”。
讲台上还没走的值日老师脸色就是一黑,语气不善,“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季一轩还傻乎乎的在那儿笑,“老师好,我是高二五班的。”
没等下一轮起哄声开始,季一轩飞快的又补了一句。
“我来接我姐姐放学回家。”
值班老师想起来了,陈老师和他们说过的,新来转学生的特殊情况,脸色也平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