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新来的同事有些局促的问我去不去聚餐，我立刻点头答应。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很多视线落到我身上。

我有些尴尬，逃去了茶水间。

茶水间的隔音不好，而他们也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王姐搓着胳膊，一副嫌弃，“她居然要参加聚餐，哎呀，她一在我就觉得别扭，又不说话。”

“别这样说，林沂除了性格闷一点，人还是挺好的，老实。”

是啊，从小到大我听过最多的夸奖，就是性格好，老实。

我知道，老实是平庸的代名词。

这意味着，你各方面都不突出，也不会变通，但好在没什么花花肠子。

所以，人们称之为'老实'，它仿佛是我们这一类人的最高成就。

我在茶水间发呆，想着晚上的尴尬聚餐，就头皮发麻，但我还是打算去。

因为，我不敢回家，

我家有只鬼。

事情要从昨天说起。

12月23日的晚上八点，这个时间是我精挑细选的***时间。

那天，我——

“啊！你要去聚餐吗？今晚又可以吃大餐了！”

一阵轻快的欢呼打断我的回忆，我僵直在原地。

“晚上吃什么啊？烧烤？牛排？结束后还要去KTV玩吗？想当年，我可是KTV一霸……”

“你怎么在这儿！”我有点崩溃。

季扬无辜的一笑，“嘿嘿，我在家有点无聊，就飘过来看看你”

陆续有人走进来，我瞪了季扬一眼，威胁他不准再说话，有些不自然的走出茶水间。

我旁边是老板的小姨子王姐，还有一小时下班，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看我过来，她把一摞文件夹搬过来“哎，林沂，帮姐填一下报表啊，记着今天之内交。”

我看着半尺高的文件，要是做完，起码半夜。

而且，我已经连续帮她做了好几次，“王姐，我……”

“我赶着接孩子，先走了啊！”

季扬无声对我嘲笑，这一笑**到我了。

我猛得站起来，“王姐，我有点事，不好意思啊。”

周围的同事都盯着我们。

被一向唯唯诺诺的我拒绝，让王姐觉得有些没面子，“哎哟，一让你帮忙，你就有事了，就这点素质。”

我一到实战，脑袋就抹了浆糊，什么也想不起。

季扬在一旁炸毛了，直接附我身。

“是啊是啊，我就这点素质，不像您素质高，自己的工作天天推给我，是不是你那份薪水也给我一起啊！”

“嘴巴这么臭，还大学生，现在的大学门槛就这么低？”

“哎呀，不敢当，你都没进大学，还是有点门槛的。”

“你狗叫什么！不会好好说”

“不狗叫怕您听不懂。”

旁边的人开始劝架，他们把我拉出办公室。

我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干脆早退了。

晚上的聚餐，已经交了钱，季扬说不能浪费，逼着我去。

结果一晚上，我都忙着应付季扬这个大爷。

他一会儿要吃虾，一会儿要吃牛排。

满桌的东西，他专挑犄角旮旯的，我只能厚着脸皮，让别人帮忙夹。

夹到后，还要找机会偷偷摸摸拜三下。

季扬说，这样他才能收到供奉。

一顿饭，我就和做贼一样。

也没吃几口东西，还麻烦别人一直帮忙夹菜。

这对于一个社恐来说，简直要了我的命。

我开始抵死不从，季扬这个鬼不讲武德，直接上我身。

端着酒杯，扭着腰就往我上司那儿走。

想起他没节操的底线，我感觉要窒息了。

“我答应！我答应！大哥，哥，哥，哥，先出来，一切好商量。”

之后整顿饭，我都在伺候这个大爷，一直到饭局快要结束，他才放下筷子。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身心俱疲，耳边还要忍受季扬的喋喋不休。

“点一些外卖吧？我还想吃。”

我忍无可忍，“你才吃了那么多！”

季扬低下头，哽咽着说，“我当了十多年野鬼，孤苦伶仃，一直吃不了东西，其他鬼每年都有供奉，我只能看着，呜呜呜呜”

我知道他在装可怜，还是妥协了，无他看着那张脸，我狠不下心。

刚拿出手机，我妈的电话打进来，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有钱出去玩，就不知道帮帮你妹妹!怎么有你这么自私的姐姐!”

“小景都给我看了，今天晚上出去吃的挺好的啊，一顿就要小几百吧，还给我装穷！”

我用举着电话，手酸的不行，电话那头的尖细嗓音不孔不入的环绕在我周围。

路过卖瘦肉丸的小推车时，季扬突然握着我的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他在问“可以吗？”

呵，这个时候知道问我了，之前怎么不知道，我点点头。

我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老板，给我一份大份的。”

电话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我妈歇斯底里的吼叫。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自私的！”

'我'有些不耐烦，打断她，“现在不就见到了。”

“行了，知道了，就你那废物女儿善良，善良到天天吸姐姐的血，那么大的人了，什么都要姐姐出钱，巨婴吗她？”

“帮我转告她，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就算烧了也不给她用！”

我妈气得声音发抖，“你长本事了，还敢威胁我，我做了什么孽……”

“我”挂断了电话，点开美团，把所有能看到的吃的都点了一遍。

“……”

果然，不能对这家伙抱太大的希望。

等餐的过程是无聊的，而人一旦无聊就喜欢回忆。

我的一生都乏善可陈。

但我的妹妹林景不一样，她是天之骄女，长得漂亮，嘴又甜，从小爸妈都偏爱她。

她也很争气，成绩也很好，还会跳舞，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

昨天，她打电话问我借钱，要买房子。

我问她还差多少。

“还差十万，我们首付要四十万，妈说她帮我出三十万。”

“姐，我的钱才进银行，现在取出来要亏好多，你先借我十万，等我那笔钱到期了，我就还你。”

我把电话挂断了，上次她说买车，一样的借口，借了我五万，五年过去了，提都没提。

三年前，我换工作，急着用钱，就催她还。

上一秒答应的好好的，下一秒我妈就打电话来骂我。

说我狠心，小气，自己的妹妹就要这么计较。

我那个时候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要交不起了，而我的妹妹却说，她的美容卡急着续会员，让我在等等。

我妈说，她把我养大已经尽了义务，她不会再拿一分钱给我。

我从大学毕业出来，每个月都会给我妈打两千，但从那次起，我就再也没有往家里打过一分钱。

这几年我有存款了，我妈就想方设法的从我手里要钱。

没有爱情友情就算了，亲情也一塌糊涂。

我的人生，真的挺失败。

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