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鸢不知道他的心思，拎着莫英的衣领道：“醒了，我送你回去。”

可谁知莫英一听到要送她走，顿时不愿，像块狗皮膏药般抱着槿鸢不肯撒手。

“槿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她鼓着两汪眼泪，“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要。我不带累赘。”槿鸢拒绝。

狗皮膏药效果异常，槿鸢没能摘下来，只能任由她抱着。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不是还要报仇么。”

提起报仇，怀里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莫英松开了手坐到旁边，一张小脸上满是晦涩与难堪。

她哑声开口：“姐姐，通敌叛国是不是件很大的错事？”

槿鸢不语，余光中发呆的迟停云也微微坐正了身子。

那厢莫英兀自说了下去：“我看到了厉伯伯和别人的信，父亲确实通敌叛国了。”

“那是不是，宇文澈杀了我全家是对的？”

第三十一章

闻言，槿鸢没有说话。

莫英的眼泪无声掉了下来：“那这样我还该报仇吗？”

即使厉不惑发现后当即告诉她，她看到的都是假的。

但是莫英知道，黔安王通敌是真。

她只是不通世事，家里发生过的事，来过的人她还是急的的。

厉不惑要她忘记，不要泄露给任何人，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她做不到。

这种为了一己私欲掩盖真相的作为，不一样违背了仁义的道理吗？

忽然，脸上被不太温柔的力道擦了，抹去了她的眼泪。

槿鸢语气依旧淡淡的：“不想做，就不做。”

莫英怔了怔。

从黔安出来，所有人都要她报仇，所有人都说要雪恨。

每当梦回夜惊的时候，也只会告诉她好孩子，我们会替他们平怨的。

然后只有槿鸢会在她做噩梦的时候，柔声说“没关系，我在”。

好像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槿鸢都不会介意，她关注的，只是自己这个人。

报不报仇这个选择，对于莫英来说尚且是个难题。

但对槿鸢来说，眼下莫英不愿意回去才是最大的难题。

她是决不能让带着这个小鬼头的。

确认好宇文澈的人不会再回来，槿鸢站起身慢吞吞道：“走吧。”

听她还是要把自己送回去，莫英失落万分。

但她也明白槿鸢没有理由带着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随时被人追杀，谁会愿意带着她呢？

于是只能满脸沮丧的跟在槿鸢身后，只脚步缓慢异常，恨不得一步分两步走。

试图用这种方式让时间过得慢些，能够晚些和槿鸢分开。

但这种想法被槿鸢一眼看穿：“你要是不想走，我就把你腿打断。”

莫英嘴巴一扁，心里委屈极了。

只觉得槿鸢不解风情，她的半点心意都感受不到。

迟停云走在最后，见状上前几步，跟莫英并肩。

“小丫头，你还记得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什么人吗？”

莫英记性好，一下子就回答上来。

“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人！”

望着迟停云意味深长的笑容，莫英不明白他心里打量着什么。

见她不开窍的样子，迟停云没好气的用下巴点了点前方埋头赶路的槿鸢。

登时莫英反应过来，难道他说的“口是心非，嘴硬心软”是槿鸢？

迟停云压低了声音，端着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你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样的人吗？”

莫英摇头。

迟停云好为人师指点：“要脸皮厚，会撒娇，还有死缠烂打。”

走在前面的槿鸢不知道迟停云在灌输着什么坏思想，回过头不满催促：“走这么慢，打算回卞城过年吗？”

但是直到天黑，三人也没能走出树林。

槿鸢升起火时，迟停云也打了三只山鸡回来。

他已经处理好的山鸡串好，架起来慢慢的烤着。

莫英授得迟停云真传，在他鼓励的眼神中壮着胆子开口：“姐姐，我……”

槿鸢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径直打断：“吃完睡觉，明天回家。”

闻言，莫英表情瞬间落寞了下去。

可槿鸢现在没空去关照她的心理，她体内的五脏六腑突然之间像是移位了一般，绞痛难忍。

像是想什么似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夜幕中一轮玉盘**透亮，——又是一月十五。

再听到宇文澈这个名字，槿鸢自己都惊叹自己的平和。

莫英还陷在恍惚中，仇人就在面前的感觉，让她又激动又惶恐。

槿鸢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接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练功去吧。”

等莫英练完功已是浑身大汗，也早已经忘记这一回事了。

她灌了一口茶，忽然问道：“姐姐，你今天出门吗？”

“不要。”槿鸢想也不想的拒绝，“怎么了？”

莫英唯诺：“午后厉伯伯要带着我们去中城开动员大会，我一个人不敢。”

“有那么多人在，缺我不少。”槿鸢说完，不再理她了。

午后，烈阳炎炎。

暑气热腾腾的在头顶上晒着，可底下的人情绪比日头还要高涨。

槿鸢缩在人群里，听着厉不惑慷慨激昂的说着动员讲辞。

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坐在首座莫英。

小姑娘惴惴不安，脸憋得通红，像个可怜的动员招牌。

她忽然的想，凭什么这群人的私欲，要强加在这么个小孩身上呢？

为什么人都不能坦诚一些呢？

背地里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事后还要冠名堂皇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一旦利用完，便可随手丢弃。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做这种事？！

槿鸢心里的怒意渐渐以一种燎原之势烧了起来。

这时，莫英的目光扫了过来，和她对视上的瞬间眼睛倏然一亮。

仿佛一只见到肉的小狗，单纯又好骗。

那双眸子干净纯粹，槿鸢心里的怒意顷刻散了。

大会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参加的众人被厉不惑的演讲渲染得热血沸腾。

只有槿鸢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诡言歪理。

会开完就散了，槿鸢慢吞吞的随着人群走着，忽然身边拱来一个身子。

莫英笑眯眯的走在她身边，笑得得意忘形：“姐姐你真好。”

槿鸢懒得理她，默不作声往回走着。

直走到正街上，莫英突然拉着她在一个首饰摊子前停了下来。

“姐姐，我给你买支簪子好不好？”

槿鸢怔了怔，还从来没有人送过她珠钗，唯一收到的礼物，还是那张面具……

在槿鸢失神间，莫英余光中瞧见不远处茶楼上，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花盆。

而下方，一个小孩正蹲着玩闹。

她想也没想，脚尖一动迈着诡谲的步子，捞起小孩侧身的瞬间花盆在她脚边应声而碎。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放下小孩回了槿鸢身边。

她没有注意到，在茶楼之上，有一道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

“咔”的一声，茶杯现出裂痕。

宇文澈却恍然不觉，他眸子里积压的情绪宛如涌着暴风雨的海面。

刚刚那是——飞云踏雪步！

第三十七章

宇文澈眼睛里瞬时布上了血丝，陡然间从二楼飞身而下，朝莫英消失的方向追去。

飞云踏雪，是宇文澈师傅独传给他的。

师傅死后，这世间唯有二人会这招。

而另一个人，应当在半年前就死了才对！

为什么在这离京城千里迢迢的渝州，会有一个少女会飞云踏雪？

当他融进大街中时，却没了少女的踪迹。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沈芙瑶穿着紫衣，神情担忧：“阿澈，怎么了？”

宇文澈停在大街中间，眸色深沉，没有说话。

见他不言，沈芙瑶也不敢出声。

近来宇文澈越发喜欢将槿鸢的东西安置在她身上，可他分明清晰的知道她是谁。

就连大战在即，宇文澈却拉着她来看风景。

只因不知何年，槿鸢提过一嘴渝州互市！

那边宇文澈已经从失神中醒来，他松开捏紧的拳，缓缓开口：“无事。”

“项南，把那个人带给我。”宇文澈扔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沈芙瑶立即跟上，留下项南在原地沉默。

方才那一瞥，他已经认出少女就是莫英，也认出了飞云踏雪。

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宇文澈远去，心里的各种情绪复杂冲突。

而另一边，莫英不明白为什么槿鸢突然拉着她躲进了小巷。

察觉人已经走了后，槿鸢才松开莫英，训斥道：“以后不要乱跑。”

莫英压低声音：“可是……”

槿鸢抖着袍子，缓缓开口：“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刚刚没被砸死是阎王懒得收你。”

没走两步又被莫英拉住：“姐姐，我还要给你买簪子呢。”

这小孩自从不怕她了之后，讨骂后也能很快自我和解。

槿鸢默了默，拒绝：“不用，我不需要。”

下一秒，项南低缓的声音在巷子尽头响起：“果真是你。”

见槿鸢看了过来，他叹了一口气：“这次我不能放她走了。”

“就你一个人？”槿鸢不着痕迹的将莫英往身后拉了拉。

见项南颔首，槿鸢摘下了腰间的南风：“那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项南虽然比她年长，但却是后她两年进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