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耳边传来雅竹急切的呼唤。
沈蔚兰回忆着过去,手脚轻颤,她被雅竹的声音惊醒,茫然回顾。
眼前雅竹不过十五六岁,梳着双髻,一脸的稚气和担忧。
“姑娘刚才的样子吓死奴婢了。”
失魂落魄的,好似被鬼差勾走了魂儿一样。
见沈蔚兰缓过神了,雅竹捧着白瓷碗:“奴婢去厨房要了碗姜汤,姑娘喝了驱驱寒,等进了东宫,兴许能找个真正的太医看看。”
官船上没有大夫,管事那里备了些治水土不服的草药,沈蔚兰喝了许多,也不见好。
沈蔚兰略微点了头,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雅竹接过空碗,见她眸光总算不再涣散,稍稍安心,絮絮叨叨的说,“姑娘醒得正是时候呢,官船明日到京城,管事的昨日还跟奴婢说,若姑娘还不醒,就直接把咱们拉回扬州了。”
回扬州的确不是上策。
如今沈家败落,没有半点读书人家的风骨。
伯父身为当家人,把沈家的姑娘作为巴结知府的物件,就算回到老家,伯父只会觉得她成事不足,绝不会给她安排什么好亲事,指不定再送给哪个达官贵人做小妾。
她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想走另一条路实在太艰难。
倒不如先进东宫。
“只要姑娘醒了,肯定能中选,奴婢一点也不担心,姑娘只管安安稳稳的睡觉。”
雅竹强行按着沈蔚兰睡下,替她拢好被子。
“雅竹。”沈蔚兰看着眼前鲜活的雅竹,眸中尽是不忍。
雅竹是随家人逃荒到扬州的,亲爹卖了女儿,换些路费带着儿子继续朝北去投亲。
那时候沈蔚兰娘亲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伯父伯母使了一串钱,买下年才六岁的雅竹,派来照顾沈蔚兰母女俩。
雅竹陪着她送走了娘亲,也陪着她慢慢长大。
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相依为命的姐妹。
萧重弈被废之后,东宫下人遭礼部尽数发卖,她和雅竹由此失散。
这一世,她既要保住自己,也要保住雅竹。
“姑娘别怕,奴婢在这里守着,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沈蔚兰微笑了下,怕她担忧,顺从地闭上眼睛。
按照前世的记忆,几个月后萧重弈会遭人陷害触怒皇帝,废为庶人。
东宫是富贵流金之地,成为东宫侍妾,每个月都有一笔月银。在东宫不算什么,可对老百姓来说也是不少了。
她省着些用,慢慢攒着,等到萧重弈被废时,也得有几十两之多了。
这一世,就算萧重弈饿死在街头,也与她无关。
官船随波摇晃,听着外头潺潺的水声,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
睡梦之中,泪流满面。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雅竹就把沈蔚兰叫醒,说是船已经靠岸了。
京城的港口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入目之处尽是人头攒动。
雅竹扶着沈蔚兰下了船,昨夜那几个凑在一处说小话的姑娘已经等在了岸边,见沈蔚兰姗姗来迟,纷纷露出不悦的神色。
不过,今日要进东宫觐见太子,个个都紧张得很,并无心思打机锋,只频繁整理着自己的发髻和衣饰。
六人都是扬州知府精心挑选的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在其余人忐忑不安的时候,沈蔚兰神色坦然地挑开车帘,看着京城热闹的大街。
她知道,六人之中,能留在东宫的只有三人。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市,比东宫那等冰冷地方温情太多。
没多时马车停下,便至东宫一处角门。
六女依次下车,很快东宫里出来一个嬷嬷领着六女从角门进了东宫,带进一处狭窄幽静的阁楼。
太子是储君,东宫诸事都比照着宫里的规矩,只是人手少些,地方小些。
进东宫伺候太子的女人,要经过层层严格的筛选。
扬州知府挑选入京的六人并非歌姬、乐伎、瘦马,而是身家清白的官眷女子。
当然,是官眷女子中命不好的那一种。
沈家在江南小有名声,沈蔚兰的爹爹曾中过举人,论出身,她的确是官眷。
当然,是任人摆布的薄命官眷。
六人并排在阁楼中,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另外五人的余光,几乎都落在沈蔚兰的身上。
登船初见时,她们便已看出沈蔚兰生就世间罕见的绝俗之姿,肌肤细白如瓷,双眸潋滟如清泉,是六人中最出众的一个。
看归看,此刻想到要跟沈蔚兰站在让人比较,又是另一种滋味。
沈蔚兰却是自哂。
上辈子进东宫时,她亦颇为自信,认为萧重弈会看中自己。
后来才知道,萧重弈心里有一抹白月光,根本不愿意碰其他的女人。
她们这群女人斗得死去活来,都是白费功夫。
这辈子她不会跟别人争什么斗什么,只管袖手看戏,等到萧重弈被废就离开东宫,凭前世落魄求生时学的一手调脂弄粉的手艺谋生。
站了大半个时辰,沈蔚兰手脚有些发软,快要站不住时,方进来了三个老嬷嬷,每人都穿着一样的暗色宫装,板着脸一副凶相。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伺候殿下不能有任何差池,你们站成一列,自个儿把衣裳去了,我们会逐个检查。”为首的嬷嬷厉声道。
六女依着吩咐站成一列,都是小姑娘,难为情地褪去衣衫后,个个都低着头,似货物一般抬起手。
沈蔚兰闭上眼睛,任由她们验明正身。
伺候太子是大事,嬷嬷们查得很细,除了检查她们是否干净清白、是否患有隐疾,连体态、体味都要查验一遍。
查到沈蔚兰的时候,屋中几个老嬷嬷俱是眼前一亮。
且不说她的肌肤白净柔腻,毫无瑕疵,单说她的身形,便是削肩瘦腰,绰约妩媚。
乍看是个纤细的美人,细看胸前堆叠的雪白如峰峦一般,丰盈怒耸。
天生一副勾人的狐媚模样。
莫说是男子了,便是这几个心如死灰的老婆子都被她这副身子惊艳到了。
没多一会儿,嬷嬷们便查出一个姑娘脚上有异味,一个姑娘腰身有块烫伤疤痕。
两人没有辩驳的机会,直接就被太监拖了下去,想是被赶出东宫了。
“御医来了。”外头有人敲门通传。
“都把衣服穿上。”
嬷嬷一声令下,姑娘们飞快地穿上衣服,等到门一开,御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挨个给她们把脉。
沈蔚兰毫无意外的顺利通过了检查,旁边的姑娘把脉的时候,御医却微微皱眉。
不等御医发话,太监即刻将那姑娘带了出去。
跟梦中窥见的前世一样,只有沈蔚兰和另外两个姑娘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