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珠珠去了堂屋外边,里面正在说话。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旁边站着三个年轻人,大的两个应该有二十多岁了。
张金金今年十八,那这中年人应该是比张大春年纪大的,但他明显是养尊处优过来的,看起来比张大春要年轻很多。
小的那个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就是早上张珠珠碰见的那个。
张大春在前头站着,正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一起,把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张宝宝推到人前,说这是犬子。
中年人姓李,叫李启,也指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老大叫李朴,老二叫李竹,老三,也就是被张珠珠吓跑的那个,叫李弗。
两边寒暄了几句,准备坐下。
李弗走到最后面的椅子旁边,准备坐这儿。
张珠珠忽然想起什么,忙大喊道:“诶,不能坐!”
但她喊得太晚,李弗已经坐了下去,只见那椅子的四条腿在一瞬间折了三条,李弗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茫然又狼狈,还有点可怜。
然后他抬头,和张珠珠四目相对,就像清晨那会儿一样。
张珠珠嘴角上扬,眼里带笑,虽然很快压了下去,但是李弗看见了。
他被个小姑娘给笑话了。
他当时真的是受惊了,后来听到那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
李弗只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他在个女孩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李家两个哥哥赶紧上来把弟弟搀起来,问他有没有摔伤,毕竟那椅子四分五裂的,实在吓人啊。
李弗板着脸说没有。
张大春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把椅子,已经被他修理过不下三十回了,没想到还是坏的,还摔了贵客。
他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张大春头一回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大方点儿,去找村东头的孙木匠修椅子而不是自己修。
张珠珠上前,一把拉过弟弟:“小弟,你是不是又淘气,拆椅子腿玩儿?”
八岁的张宝宝:……我没有。
但是没人在意他的想法。
张珠珠朝她爹使眼色,捂住弟弟的嘴。
张大春当即道:“男孩子淘气,在家拆这个坏那个的,三郎没摔着吧。”
李启看小儿子没事,说道:“是,男孩子就是淘气些,我这三个儿子都是这么过来的,铁贤弟不要放在心上。”
话音一落,堂屋又是一片寂静。
张大春那黑黢黢的脸上竟然都能够看出一片红晕来。
张银银和张珠珠都低头,张宝宝迷惑不解:“李伯伯,我爹姓张,我们家除了我娘都姓张。”
李启闻言一僵,他大儿子李朴惊讶道:“不是姓铁?”
老二李竹忙拉了大哥一把,怪不得说话的那村民当时奇奇怪怪的。
张珠珠和张银银忍笑忍得下嘴唇都咬烂了。
李启和张大春现在只想让李弗把地缝分给他们一点。
张珠珠笑道:“李伯伯,三位哥哥,大家是与你们说笑呢,因我爹身体好,人都开玩笑说他是铁人呢。”
什么呀,其实是因为张大春太抠门了,家里那么多地,不缺钱不缺粮,可张家还是天天吃糠咽菜的,多花一个钱,都跟要张大春的命一样,人背地里喊他铁公鸡。
张大春瞬间不怪罪早上那两大勺猪油的事情了,道:“对,对,就是这样,我身体好,特别好。”
李启也不管真的假的,赶紧踩着台阶就下:“我看张贤弟就是身强力壮的,不像我家,这一趟路赶来,病倒了好几个。”
“你们都是读书人,是贵人,我们都是地里刨食儿的不一样。”张大春道。
李启道:“人哪里高低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这话说得很是恳切,并不敷衍。
张大春听了心里挺高兴,他想起什么来:“诶,你们才回村里来,怕是冷锅冷灶的,老二,老三,你们去,帮你李家婶婶烧火做饭去。”
李启没有推辞,他们一家子哪里有下过厨房的,家里可不是一口热饭都没有。
他道了谢,吩咐小儿子:“三郎,你带两个妹妹去家里帮忙,我跟你们张叔说几句话。”
李弗确实想走,起来行了个礼,惊得张大春赶紧说不用。
张珠珠道:“那我去厨房拿点东西。”
张大春摆摆手:“拿吧,多拿点。”
他是抠,但是邻里邻居的,该帮的时候要帮。
李启才在京中丢了官职,甚至被家族所弃,被迫携家带口到了张家村。
现在被素不相识的邻居帮助,他一时心中感动,竟红了眼眶。
张珠珠提着两个篮子出来,一个交给张银银,又指着地上的柴,对李弗道:“你家里估计也没柴火,你拿一捆。”
李弗道:“多谢你们。”
张珠珠笑:“应该的,应该的。”
张银银则靠在妹妹身边,不敢看人家。
李弗长得太好看,她不好意思了。
早上把人给吓得不轻,张珠珠这会儿权当是赔礼了。
李弗背着柴在前面带路,张银银小声说道:“我觉得他比东平村那个秀才长得好看。”
张珠珠十分认同:“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就是力气不行,你看那点柴火,他都出汗了。”张银银又开始嫌弃。
张珠珠:“是吗,我看看。”
李弗挺胸抬头,身上更疼了些,但他加快脚步,免得再听到这姐妹俩的议论。
张、李两家距离很近,不过李家这座宅子是砖瓦的。
五六十年前,李弗的曾祖科举高中,后来位极人臣,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过李家还是在村里修了这座大宅子放着,每隔几年叫人来修缮一次,表示李家不忘本。
现在李启带着一家人回到了这里。
才进了李家大门,三人突然听见女子的叫喊声:“着火了,着火了!”
李弗忙丢下柴往那边跑,张珠珠姐妹俩也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灶房外面站着三个女人,一老两少,灶房的铁锅里则冒着火,一股子糊味。
张珠珠丢下篮子,要进去灭火。
李弗忙要阻拦:“别,我去打水。”
张珠珠拨开他的手说不用,大步走进灶房,把锅盖往铁锅上一盖,再没别的动作。
她再拿起锅盖的时候,火已经灭了,灶房里都一股子呛人的油烟味道,锅里的菜也糊得看不出原样了。
张珠珠顺口说道:“锅里着火了不能倒水,盖上锅盖,用湿布子捂住都行,记住没有。”
李弗哪里知道这些,点头说记住了。
李家的女人们这时候呀走了进来,张珠珠回头看她们:“李三哥,这都是你家的姐姐吗?”
李弗和母亲和两个嫂子听见她这样问,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