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迟语嫣看着面前的玄衣问道。
她也是今日才得知南靖要派出使臣去中原,顿时心中警觉起来。
这段时间,她在南靖皇宫住下,也被玄衣带出宫出去看过。
南靖百姓真正做到了安居乐业,不是中原可比,在这样的情况下,南靖隐藏的兵力必定不容小觑。
而中原刚经过跟北疆的战争,实在经不起另一场战乱了,南靖难道想趁火打劫?
看着她防备的眼神,玄衣不由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他伸手倒了杯茶,将之推向迟语嫣:“你想什么?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不顾情谊的人?”
迟语嫣脑子里这才转过弯来,看着玄衣有些抱歉的笑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南靖唯一的继承人,不仅是她的朋友,还是心怀苍生的佛子。
若说谁最不想开战,玄衣应该首当其冲。
玄衣正色道:“去中原,只是为了建交,南靖不问世事太久,长此以往,过惯了和平日子的百姓,面对战争将会毫无胜算。”
迟语嫣点了点头,在心里微微对比,与玄衣的未雨绸缪比起来,中原臣子掩耳盗铃的行为,实在可笑。
玄衣看着她:“现在你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再过两日,我们便启程吧。”依譁
迟语嫣怔了怔,随即眼里浮起怀念之色,南靖虽好,但中原才是她的家乡,即使有不好的回忆,但也有她此生唯一的亲人。
她重重点头:“好。”
玄衣瞥见她眼中飞速闪过的一抹黯然,心里如同明镜,却什么都没说。
两日后,玄衣带着迟语嫣以及使臣队伍朝着中原出发。
另一边,呼明浩和丁家众人的惩罚叶明稷也做出了决定:
呼明浩身为敌军首领,势必要斩首示众,而丁家中,除了主犯丁郑、丁敏二人,其余人念在其不知情,流放千里,本人及其后代,永生不得入京。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叶明稷将顾景年叫到了御书房之内。
“朕其实很早就知道,你与皇姐并不是真的恩爱,但当时皇姐执意如此,朕也只能依着她。”
顾景年心中发紧,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叶明稷又说道:“如今,朕经过认真考虑,决定下旨你和皇姐和离,从今日起,你便是纪大将军。”
“陛下,臣……”
“朕意已决,不必多说!顾景年,三日之内,搬出长公主府!”
顾景年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无言。
叶明稷并没有因此责罚他,缓缓说道:“朕就皇姐这么一个亲人,从前我由着她,她却并不幸福,等她走了,朕才知道错的离谱。”
顾景年心里一震,想起那封和离书来,迟语嫣愿意为他做到那般地步,却还是写下了和离书。
怕是在她心里,也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交集的吧。
想到此处,顾景年心中闷闷一疼,他拱手,声音仿佛从牙缝里寄出:“臣,遵旨。”
宫中的旨意几乎是跟顾景年前后脚同时到了公主府。
宁公公笑眯眯的:“大将军,您慢慢收拾,杂家等您,收拾好了,再去将军府。”
顾景年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心里的不舒服却浓重不休。
他从未有一次,觉得离开公主府的脚步那么沉重。
这一日,尘封已久的将军府入驻了新主人,而长公主府,也失去了最后一位主人。
走出公主府,顾景年站在门口威严精致的拴马石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缓缓关闭的公主府大门,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当初他有多想离开这座长公主府,现在就有多后悔。
是他自己没有珍惜,只是万事都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宁公公:“公公,陛下可还有回心转意的余地?”
宁公公摇了摇头:“奴才也不清楚,只是皇上的旨意不可违抗,大将军请吧。”
顾景年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了。”
见他没有过多追问,宁公公心里松了口气,他朝身后的马车挥手,有些感慨的对顾景年说道:“当年大将军和公主年幼时一起玩耍的时候,奴才想起来,恍若昨日。”
顾景年一怔:“年幼时,我与她玩耍?”
宁公公脸上带出惊讶之色:“大将军?”
顾景年苦笑一声:“我竟对此完全没有了记忆。”
宁公公张了张嘴,想劝解,终究没能说出来。
长公主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说的再多也是枉然。
自搬回将军府,顾景年站在房间里,恍若隔世,整整三年,除了忌日,他从来未曾回过将军府。
一个没有家人的将军府,冰冷的可怕,他下意识的不想回来。
想到此处,顾景年一怔:将军府就算没有家人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为何他宁愿呆在长公主府也没有常回来看看……
他脸色怔然的坐在那里,第一次正视自己的情感。
他怨恨迟语嫣的仗势欺人,可当时他接到圣旨之后,分明可以用父兄立下战功留下的余荫拒绝这桩婚事,可他没有;
他不喜迟语嫣定下的每月初一十五的床事之约,却也从来未曾缺席过一次……
被他压在心底的情感逐渐冒了头,那些他以为的厌恶与怨怼,慢慢剥去外衣,显露出真正的面目。
他不是不喜欢迟语嫣,而是在她的清冷,她的身份面前,从来都是自卑又自傲的。
迟语嫣用冰冷让他没能发现她对自己的情意,而自己也用抗拒掩饰了所有心思。
顾景年想起宁公公的话,突然起身,快步朝一个房间走去。
母亲早亡,是父亲一手将他们兄弟拉扯大,父亲身为武将,对他们的教育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但也有细心的地方。
比如说,眼前这两间并列在一起的小房间,里面装着他和兄长全部的童年回忆。
为何他会不记得和迟语嫣的曾经,幼年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太过模糊,而他冷淡的性格,让他下意识的忽略此事。
顾景年上前,推开了墙壁上挂着自己小名的那扇门。
房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声音,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顾景年抬手挥了挥,踏过了门槛,很快,他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元历二十三年,迟语嫣送的第一份礼物。”
算算时间,那一年,迟语嫣十岁,他八岁。
顾景年看着那个布满灰尘的小盒子,看得出来当时他应当很是爱惜,因为迟语嫣送的所有东西,都被他好好的,一排排放着。
眼前的一整层木头架子,都是与迟语嫣有关,而他忘记了的回忆。
顾景年的眼神渐渐亮起。
如果他找回了那份逐渐淡去的回忆,和迟语嫣是否能够回到当初?
顾景年突然转身往外走,片刻之后,拿起打湿的纱布,认认真真的将东西一样样擦干净。
哪怕他再想打开这些东西,也得忍着,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他害怕损坏里面的东西。
这一夜,将军府灯火通明。
而远在京都的一条官道上,几辆马车晃晃悠悠,正在缓慢前行。
迟语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自由,会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从南靖出发时,玄衣的母亲似乎有所犹疑,拉着她的手问:“雅婷,你回了中原,还会回来吗?”
迟语嫣当时一怔,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是玄衣上前打了圆场:“母后,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你如今就算得到了承诺,又能如何?”
迟语嫣面色如常,在南靖的日子,她见的最多的便是玄衣与眼前这两位长辈了。
玄衣的父王年逾五十,却依旧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什么苍老模样,玄衣的母后更是保养有方,若不是迟语嫣知道她的身份,说是玄衣的姐姐,她是信的。
这两位对她有种不同寻常的热情,迟语嫣本以为是因为身份的缘故,险些招架不住。
直到玄衣发了话,两位长辈才有所收敛。
不知道玄衣与父母的过往如何,他们的慈爱真真切切,但却有种听从玄衣的感觉。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迟语嫣自己感受到的,身为皇室公主,不可无故探听旁人私事,这点教养她还是有的。
最后还是迟语嫣说一定会回来,玄衣母亲才笑眯眯的放了手。
正想着,车外有马蹄声响起,玄衣的声音也传了进来:“雅婷,你还好吗?”
迟语嫣撩开车帘,露出一个笑来:“没什么不舒服的,是不是找到休息的地方了。”
玄衣遥遥一指:“前方就到了藏图镇了,我已经派人先去找客栈了。”
迟语嫣点头,随即道:“玄衣,你去过很多地方吗?这一路上,你总能找到正确的路线。”
玄衣笑了笑:“自我十岁从南靖离开,十七年时间,足够我踏足很多时候了。”
迟语嫣识趣的不再问,但玄衣却看向她:“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下继承人的位置,去当佛子吗?”
迟语嫣果断的摇摇头:“不想,父皇说过,有时候人知道的没有那么多,反而是好事。”
玄衣哑然失笑。
他们一行人缓缓入城,直接去了客栈。
这镇不大,说是城镇不如说是村庄,一路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显不出繁华的样子。
迟语嫣皱眉:“这镇子,有些奇怪。”
玄衣在前方听到,不由回头:“不奇怪,藏图镇跟各个国家接壤,却又不限于任何国家的百姓在此处做生意,属于一个混乱地带。”
“我们还会经过很多这样的镇子,到时候我跟你详细说说。”玄衣笑道。
客栈老板见着这么多,一眼便认出了谁才是领头者。
他迎上前来,对上迟语嫣,却是一愣,但他立刻恢复了正常,笑道:“各位客官里面请。”
等安顿好众人,他喃喃自语:“这下可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