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
胡桃里小巷。
晚上十二点以后,路上鲜有人烟。
陈情叹了一口气,将店门关上。
桌椅板凳都在原位,甚至没有移动过的痕迹,经过一天的洗礼,只是添了一点灰尘。
这是第三天,饭店没有开一单。
陈情甚至不用去收银台清点零钱,就知道今天的收入。
真是个数学小天才!
“老板,我要离职,现在就走。”
李颉从二楼下来,手里提着一个旅行包,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陈情愣了一下,很快笑了笑,“行,我等会把工资结给你。”
李颉是老员工,陈情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在店里当学徒。
自从陈情接手饭店,生意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前段时间走了几个员工。
陈情节衣缩食,才勉强维持到今天。
现在,李颉也要走了,店里就剩他一个人。
也好。
前两天,陈情去问表哥借钱,表哥没借,但跟陈情提了个建议,就是把店面租给他,开个“韩式料理店”。
现在中式餐厅大多开不下去。
倒是国外美食入驻,博得不少人喜欢。
胡桃里是著名的网红小街。
这里的美食不计其数,大部分都是韩料、日料、西餐厅。
中餐厅开过几家,没几个月就倒闭了。
陈情能坚持一年,算不容易了。
李颉走后,店铺更加冷清。
陈情关掉几盏灯,坐在收银台,手里拿着表哥的名片,反复摸索。
饭店是爷爷的心血。
爷爷去世后,就交给了陈情。
可惜陈情手艺不精,做出来的饭菜,连他爷爷的一半都赶不上。
好多回头客吃过几次,都失望的摇头,久而久之,便再也没来过。
关了也好。
省得败坏爷爷名声。
陈情下定决心,将名片收进口袋里。
再看一眼大堂里摆放的桌椅板凳,心中满是感慨,却也无可奈何。
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收银台的招财猫是他的,拿走。
展架柜里的饮料,喜欢喝的,拿走。
没拆封的本子,书写流畅的笔,按键偶尔失常的计算器。
电脑旁的金鱼缸。
等等……
里面的两条鱼,一条死了,另一条,肚皮向上,也死了。
早上的时候他看了,还好好的,没想到店铺关门,它们也跟着“关门”。
真是人倒霉,喝水也塞牙。
陈情把金鱼缸抱到后厨,清理完金鱼遗体,把金鱼缸里里外外洗干净,晾在二楼的阳台上。
下楼的时候,想起什么,跑到书柜旁,踮起脚尖,摸向书柜顶端。
那上面放着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面有爷爷的美食日记。可惜,爷爷还没开始动笔,就撒手人寰了。
他留着当念想,想爷爷的时候,会拿出来看一看。
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柜顶太高,陈情摸索了好久都没摸到。
他找来凳子垫脚,终于看到柜顶的全貌。
上面除了厚厚的灰尘,和他刚才在柜顶摸索留下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明明在这的。
陈情疑惑地皱下眉,也没多想,只以为自己放到别的地方,等下不找,兴许就出来了。
便下了楼,一直忙到到两点。
收银台的东西收拾的七七八八。
陈情坐在凳子上,准备在展示柜里挑选一款饮料润润嗓子,忽然看到柜顶露出陈旧泛黄的书页一角,似乎有些眼熟。
好像是那本美食日记。
陈情伸手去拿,手指刚触及,一道冷风贴着他后脖颈刮过,激起一层颤粟。
他连忙转头,看向身后的大堂。
大门紧闭,窗户没开,这风是从哪里来的?
陈情疑惑之际,美食日记从他指尖脱手,准确无误地砸在他头上。
日记很厚,砸头上确实有点疼,陈情揉了一下头,这才低下头,看掉落在地的美食日记。
日记自动翻开一页,跟平时一样,是空白的。
他弯腰去捡。
这时,有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好,请问有人吗?我想点一份油盐饭。”
这声音,来得太突兀,吓了陈情一跳,也顾不上捡日记,连忙抬起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光线昏暗的大堂。
一个穿着灰蓝色军装的男生面带笑容的站在大门口。
男生大概十七八岁左右,标标准准一张国字脸,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看上去阳光开朗。
哪怕脸上布满风霜。
群众演员?
胡桃里作为湘城最有名的网红街,时常有人来拍小视频。
陈情倒是见怪不怪。
可转念一想。
他立刻惊住了。
我他妈门窗都上了锁,这人哪哪哪里来的?
陈情看着他。
他也看着陈情。
对视了大概一分钟后,陈情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拔腿就跑。
没成想,脚下一滑,又被收银台狭小空间里的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扑了出去。
正好栽到那本美食日记上。
日记发出耀眼的白光,顷刻将陈情整个吞没。
...
...
湘城。
1943年10月。
长华村刚遭受炮火袭击,此刻正疮痍满目,破败不堪。
陈情在一间破损严重的房间醒来。
脑中有些混乱,调整许久才调整过来。
他踉踉跄跄走出房间。
眼前景象把他吓到了!
微亮的天光下。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梳着大麻花辫的中年女人正在院子里,捧着一碗米饭给一个少年。
少年国字脸,眉目刚毅,伸手推却道:“娘,你吃,我不饿,镇上还有紧急集合,我得快些走了。”
陈情这才注意到,少年身上穿着淡蓝色的军装,眉目和之前在他店里看到的那个男生很像。
只是那个男生皮肤黝黑,嘴唇干裂,眉目不似现在柔和。
“张伢子,你吃了再走!”
中年女人抓着少年的手,不让他走。
几番推脱下,少年拗不过,快速扒光碗里的饭,口齿含糊道:“娘,我走了。”
少年走到院门口,回头向中年女人挥手。
中年女人看着他,眨巴两下眼睛,终究是抬起自己右手,与之挥别。
目送少年的背影走远。
中年女人捧着手里的碗,低下头,掩唇哭起来。
眼前的景象太过真实,陈情用力在自己脸上掐了有一把。
会疼,是真的。
我,穿越了?
陈情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好一会儿过去。
女人停止哭泣,捧着手里的饭碗转身。
目光不偏不倚,与陈情碰撞在一起。
红肿的眼睛还有泪光流转。
陈情心下一跳,正准备做自我介绍,却听到女人说:“吃饭吧,陈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