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陛下遇刺

我自觉地进里间铺好了枕席，从屏风里探出身来，看向案前正襟危坐的陛下，问道，“这么晚了，陛下还不就寝吗？”

摸着良心，我这话里绝没有亵渎的意思。

陛下没有看我，“你先睡吧。”

我径直走到案前，在陛下身边坐下。

“陛下既然没有睡意，臣妾哪敢自己先歇息。”我望着陛下，小意体贴道，“陛下还在为疫情忧心吗？”

灯火照着他清俊眉目，神色里似有几分忧愁。

我看着心里泛出丝丝缕缕的温柔，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在吸引着我似的，情不自禁地慢慢靠在了他身上。

而这回，陛下竟没有起身退开。

我发觉之后，心里一喜。

存着试探一般的心思，我就势挽住了陛下的手臂，这时陛下突然一动，我下意识以为他是要避开我，谁知竟然握住了我挽着他的那只手。

我的心怦怦直跳。

跳得这样大声，我真怕被近在咫尺的陛下听见。

生怕惊扰了陛下，陛下一旦回过神来，仍旧会对我避之不及。

我心里一直知道的，也没有忘记过。我不是陛下的解语花，我是一柄抹了砒霜的利刃，而刀柄，握在觊觎万里江山、觊觎陛下性命的人手里。

我总是在害怕，怕得心惊胆战。

怕陛下之所以对我避若蛇蝎，皆是因为早已洞悉了我的身份与来历，早已洞悉我并非赵相的女儿，更不是在福延寺长大。

我有些贪恋此刻的静好。

也许是因他在退避之余，对我似有若无的偏爱与纵容，让我生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一片静寂中忽然传来喧闹声，我下意识看向陛下，他神色凝肃地站了起来，这时屋外的卫兵撞开了门。

“陛下，寺中起火了，火势蹊跷，恐怕有贼人趁乱行刺，请陛下移驾！”

陛下看了我一眼，我心跳一滞。

天地良心，我跟这莫名其妙的大火和什么行刺绝没有半分关系，我自己也没收到消息啊，不然怎能自己往火坑里凑？

那一霎里我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画面，所有的旖旎情思全都冷却下来，不，是忽冷忽热。

但陛下的声音很快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

他对我道，“走！”

于是我跟着他奔入了无边的夜色。嘈杂的人声与房舍在烈焰中被摧噬的声音，通通被抛到了脑后，仿佛都离我们很遥远。

整个世界一片黑暗，黑暗中只有他握住我的那只手。

我总是被抛下的那一个，都快被抛弃惯了。

母亲十二年前嫁到赵地，我与弟弟之间，她抛下的是我，头也不回地把我卖入了赵王府。

两年前，赵王府别苑，与我十年交好的姐妹如意，我与世子殿下之间，如意抛下的是我，因世子对我青眼相加，她不惜陷害我与王府家奴私通。

六个月前，赵王府，对我海誓山盟的世子殿下，我与权势野心之间，世子抛下的是我。

他对我说，“阿楚，我会去京城接你的。赵地的铁骑会踏破京城，那时你便是我的皇后。”然后将我送往了福延寺。

是的。

没有兵权的右相大人赵夙，与虽有兵马，但在京城没有根基的赵地藩王，他们勾结在了一起。

他们让一名出自赵王府的低贱舞姬伪冒成高门豪族的世家贵女，他们想让她诞下陛下的子嗣，然后谋杀陛下，再扶持赵姬的儿子做傀儡皇帝。

我就是那名被选中的赵姬。

可我始终学不出世家贵女的精髓，若不是美貌，我也许不会被选中。

但比起继续待在赵王世子眼皮底下与他虚与委蛇，我宁愿进宫，甚至可以为此忍受抄佛经这种日复一日的究极酷刑。

可现在，我感受着那只牵着我的温热的手，我忽然有一些后悔了。

后悔我是赵姬，我不能坦然地与他一同逃险，不能坦然地享受来自他的庇护。甚至，我是那把注定要在他危难中捅入他要害的刀子。

黑暗里忽然亮起了火光，我的心却陡然往下沉。

他们不是来救陛下的，这是伏兵。

陛下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