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婆逃出大山五年后,
她婆婆领着孩子找上门来,跪在地上求老婆给口饭吃。
小孩笑着叫老婆“烂货”,
岳父岳母指责老婆只生不养,路人咒骂老婆狠心。
千夫所指中,我一刀砍下小孩的宝根,疯狂大笑:
“既然这样,那就都为我老婆陪葬!”
那天我下课晚了,
承诺学生们带他们做更好玩的化学爆炸试验已经是五点四十,
教室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王老师,嫂子被人打了!”
我顾不得细问,扒开他就往外跑。
一眼就看见我老婆被一个脏兮兮的老婆子骑在身上。
老婆子的两只眼睛眯着,好像睁不开一样。
我的心一个劲地往下沉,这个婆子,我认识!
她一边抽着我老婆的脸,一边骂道,“臭不要脸的婊子,连自己的娃都不要,我看你能跑哪里去!”
“宝根,看奶奶抽她!”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站在我老婆旁边,吸溜着鼻涕,拍掌叫好。
“奶使劲!”
“打死她!”
而我发誓再也不让她受一丝伤害的女孩,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一团,哭着说,“我不是他妈!你滚开!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当即眼睛就红了。
冲过去一脚踹飞了小男孩。
一把拽住老太婆的头发,把她从我老婆身上拽了下来。
老太婆一边哀嚎着“宝根”,一边张牙舞爪地要打我。
被我反手抽了两个大耳光,整个人软软倒地。
她又挣扎着从地上爬到她孙子旁边,抱着孩子号啕大哭。
“没天理啦!”
围观的群众顿时喧哗起来。
我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反应,只是紧紧地把老婆抱在怀里。
她僵着身子在我怀里剧烈的哆嗦,牙齿上下碰撞泻出微弱的呻吟。
“他们找来了。他们找来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
“不怕。你逃出来了。我在没有人能把你带走。你是安全的,宝贝。老公在呢”
老婆僵硬的身体开始软化,过了几分钟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听着她的哭声,我痛得五内俱焚。
我没有想到,那挥之不去的梦魇会再一次的出现在我老婆的面前,给我心爱的女孩带来伤害。
我咬着牙死死地把老婆搂在怀里,
后悔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
我他妈的今天为什么要拖堂。
这时,有正义之士开始指责我们。
说我们奸夫淫妇,说我打老人小孩不要脸。
我举起左手的婚戒,怒吼,“睁大眼睛看清楚,她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谁他妈的是疯婆子的儿媳妇!”
我像只杀红了眼的孤狼,“老婆子瞎说你们也信!你们去查啊!我就在对面学校上班!你们去查她是不是我老婆!”
这时有认识我的学生家长开始为我说话。
“是啊,王老师平时对我家孩子耐心的不得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就是,王老师的妻子还带我家小孩去过医院呢,我家小孩一回到家就说阿姨温柔呢!”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平白无故瞎说不是害人嘛!”
我盯着每一个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记住你们的模样了。但凡让我发现你们在网上胡说八道,我就是去坐牢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没有一个人敢和我对视。
正义只不过是那些人占据至高点指责他人的借口。
老婆拽住我的衣角,我低下头来,她惨白着脸对我说,“老公,我想回家。”
我抱起她就要离开,老婆子挣扎地拽住我,不让我走。
“她是娃的妈!她得管娃!”
老婆子推小男孩。
“快叫妈!”
小男孩吸溜着鼻涕喊了一声妈,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老婆把头埋进我的怀里,不停地颤抖。
老婆子压低了声音。
“我让你们跑!”
“这顿打就是教训!”
“敢跑我就把她是烂货的事情宣扬出去!”
“你不知道吧,她可是我们全村人的婆娘!”
男孩也嘻嘻地笑着,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跟着喊:
“烂货”
老婆子扬起声调,“我跪下求你们,给娃口饭吃就行!”
“滚啊!”
“我们跟你没关系!”
老婆子跪下抱住我的腿,我连踹几下根本甩不开她。
男孩喊着不许打我奶,冲过来踹我们。
我躲了好几下,还是让他的脚踹到了老婆身上。
他们怎么敢?
施暴者怎么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受害者面前?
这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知性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
老婆子和男孩立刻变成了可怜虫的模样。
“我叫彭柔,是个记者兼主持人。你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事儿。”
她关心地看向我的老婆,“要不让我和妹妹聊聊,帮你们调解一下。”
老婆拽我的衣服力度重了一些。
我安抚地将她往上抱抱,冷冰冰道,“无可奉告。”
也许她是好心,但我冒不起那个风险。
这么多年,我遇见过无数次打着好心面目的人,他们探寻了你的痛苦,然后笑着把它当作与朋友茶余饭后的谈资。
突然警笛大作。
面对警察,我一直在说。
“让我老婆先走,我跟你们走。我老婆没有打人,她是受害者。”
但是老婆子嚷着不肯。
最后所有人都进了局子。
一到这个地方,老婆子的嚣张气焰立刻消失。
她可怜兮兮地牵着孩子,说我们打她,
求我老婆管娃。
我呸地一口浓痰吐在了她脸上。
“赔钱!你也配!”
“干什么呢!”
警察挡在我和老婆子之间。
“赵瞎眼,你敢跟警察说你儿子干什么的吗?人贩子的妈也敢出现在我面前,你不怕我拼了命不要把你还有这个孽种掐死在这!”
我恶狠狠地盯着她,“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赵瞎眼在我的注视下不由地退后一步,她有些慌乱。
“你怎么敢?你不怕所有人知道你老婆是破鞋烂货?”
刚到警察局,我就哄着老婆让她跟女警去做伤情鉴定,所以我不怕。
“呸!”
我又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警察早在前一秒闪开了。
趁着这个空档,我抡圆了胳膊给了她一个耳光。
“只有你们这样的贱种才会这样想!她比你们纯洁一万倍!你才是世界上最烂的货!”
我指着赵瞎眼对警察说,“她儿子因杀人、拐卖、**几年前被判了死立执,现在她还有脸带着孽种过来再一次伤害受害者。你们要是不管我就让她进去陪她儿子!”
在下车前,我向老婆承诺,一定要让恶人受到惩罚。
但现实不是童话,
正义战胜不了邪恶。
我让老婆失望了。
面对我的诉求,警察满脸同情,但还是告诉我,赵瞎眼顶多会被拘留七天,而且因为我也打人了,我也同样会被拘留。
我告诉他,我不怕拘留。
警察却说,赵瞎眼是男孩唯一的监护人,如果她被拘留,我老婆作为孩子的生母,对孩子负有监护责任。
甚至如果她去吿,老婆很有可能要付抚养费。
我屈服了。
我花了三年时间才让我的女孩的眼中重新看见光明,怎么舍得让她再去忍受黑暗。
见到老婆时,我的嘴唇翕动,只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我连自己心爱的女孩都保护不了,不算男人。
老婆说没事。
想扯出一抹笑,泪水却先从眼眶滑落。
“王海,我这么努力地去生活,他们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好人?”
我无言以对。
那天过后,老婆便不敢出门了。
她哭着对我说,外面有坏人在跟着她,随时准备把她掳走。
我给她请了长假。
但她还是日益消瘦,没有食欲、失眠、终日恍惚,只有在我回家进门的一霎那,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才会突然亮了一下,然后又恢复黯沉。
她又回到了刚被救回来的状态。
有一天我回家怎么都找不到她。
心慌的不行。
最后在衣柜的角落里发现了她。
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亮光,哭喊着,“不要!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我想回家!妈妈!”
一股酸涩从鼻子直冲眼睛。
我小心地把她哄出来,哽咽道,“宝贝,咱们去找廖医生吧。这样下去不行”
她的反应超乎我想象的强烈。
她哭着喊着说不,说她好了,说她没病,说她逃出来了。
整个人状若癫狂。
我不顾她乱拍乱打的双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头发。
“宝贝,没事。不带你去。”
“有老公在呢。”
“别怕。”
她在我怀中号啕大哭。
她哭着问我,她平生不做坏事,为什么是她遭遇这一切。
我也想知道。
为什么为恶的荣华富贵,为善的却命途多舛。
我说尽了俏皮话哄她欢颜。
“我带你去看海吧。去看波涛汹涌的大海。”
“咱们现在就走。”
老婆在我怀里闷闷开口,“不去”
“为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大海了吗?”
“你走了,你的学生怎么办?”
“凉拌。”
我开玩笑地说,“明天就把教育局炸了,谁也别拉我上班。我要带我家宝贝出去玩。”
她在我怀中扑哧一笑。
我笑着低头吻她,悄然隐去了眼角滑下来的泪水。
老天爷,我的女孩是如此的善良。
我愿折寿十年,只求你对她稍许眷顾,免她颠沛流离,免她惶惶不安。
我瞒着老婆见了她曾经的心理医生。
廖医生告诉我,她可以先不来,但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如果病情有恶化的迹象,一定要开始药物干预。
临走前,他叮嘱我,最好不要让老婆一个人在家呆着。
我决定把她送到隔壁市的岳父岳母家一段时间。
虽然老婆极力反对,但在我的劝说下,还是跟我上了车。
而在路上,她肉眼可见的变得开心起来。
在我叮嘱她回家要按时吃饭、听岳父岳母的话时,她皱起小巧的鼻子,嘟囔道,“知道啦!管家公。”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到地后,她更是在车还没停稳的时候就跳了下来,在我开始数落她的时候,向我做了个鬼脸,雀跃的如山林间的小鹿。
“爸,妈,我回来啦!”
看到她轻快的背影,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又有些愧疚。
在事情一发生就应该早早带她回来的。
“看着点台阶.”
我唠叨着往上走去,一抬眼就看见了老婆的背影。
岳母围着围裙站在敞开的门前。
“怎么不进去?”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里看去。
如遭雷劈。
温馨的客厅里,岳父笑容满面地追着一个男孩后面喂水果。
“他怎么在这?”
老婆指着那孩子问。
岳母不自然地将手往围裙上抹了一下,“先进来,进来再说”
“你告诉我他怎么在这!”
“说啊!”
老婆高声嘶吼,
像野兽受伤后的嚎叫。
岳父和孩子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孩子往岳父身后躲去,怯生生地露出一张小脸,扬起嘴角,做了一个口型。
【烂货回来了】岳父说道,“跟门口嚷嚷什么,有什么事情关起门来说。”
“丢不丢人啊。”
岳母也过来拉老婆。
老婆甩开了岳母的手,固执地站在原地。
“我不进去,你告诉我他怎么在这?一个**犯的孩子怎么在这!”
岳母有些恼了,“孩子是孩子,他爸是他爸。宝根身上到底留着你的血呢。现在他奶奶无力抚养他,我们跟着搭把手怎么了?”
“就是啊,你和王海这么久了也没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还是男孩,你们要珍惜!”
岳父也跟着搭腔。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老婆突然注意到赵宝根手里撕成两半的纸张,
那是她的获奖证书。
岳母有些心虚,“孩子嘛,没轻没重很正常。”
老婆冲进了她的房间。
粉色的墙纸上面全是乌黑的手印,少女时期收集的手办缺胳膊少腿,她的那些书也被撕的七零八碎。
她单薄的身躯不断地颤抖,
脸上布满泪痕。
岳母还在喋喋不休:
“小海,你帮我们把明珠找回来,还不嫌弃她给人生过孩子,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再要求什么了。但这孩子到底是明珠的血脉,不能不管。
“老年人老话,祸不及子女。宝根的爸爸犯了事,但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我看着这孩子聪明伶俐,长得也讨喜,你们就带回去养着,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
岳父笑着摸了摸赵宝根的脑袋,用命令的口气对着我道:
“你妈说的对。人之初性本善,孩子只要好好教育,总会变好的。你又是当老师的,最会教育孩子了。都说养儿防老,你俩今天就把孩子带回去!”
老婆呆呆地望着岳父岳母,又呆愣愣地回头看我,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王海,他们是我爸妈吗?”
“一定是坏人假扮的!”
“我爸妈才不会这样对我呢,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啊!”
“你这孩子!”岳母恼道,“我们还不是为了你!”
“你被拐去大山给罪犯生了孩子没了贞洁也就算了,现在孩子来了你还不认!你知道生而不养是多缺德的事情吗?我和你妈是在给你积德!”
岳父说。
“他是孽种。我老婆不用孽种积德。”
我搂住老婆,“他绝对不能留下。”
“我不管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他是他爸犯罪的证据,他出生就有罪!”
我没再说,只是坚决道。
“必须送走。”
岳母急了,“我们是为你们好,你们怎么不懂呢!他奶奶没有经济能力,身体也不好,就是闹到法院你们也是要抚养的呀!现在我们给你管了,你们要感谢我!”
就在这时,赵宝根突然假哭起来。
岳母心疼极了。
“瞧把孩子委屈的!”
“你俩别跟木头一样杵着了,还不赶紧过来哄哄!”
她看得见别人的悲伤,却看不见她女儿近在咫尺的痛苦。
就在僵持中,老婆猛然挣脱我的怀抱,冲进去从岳父身后拽起男孩就往出走,一路拖着他出了楼道门,狠狠地摔在了门外的地上。
赵宝根这回是真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在地上撒泼打滚。
岳父岳母冲出了我的阻拦,跌撞地跟了出来,扑到地上把孩子护在怀里。
“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这么狠心啊!”
“你自己去看看电视上面怎么说你的!当妈的不认孩子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啊!妈是为你好啊!”
此时老婆已经散了胸中那口气,软软地靠在我怀里,“王海,我是不是这辈子都逃不开他了?生下他的时候,我就应该掐死他,然后一起去死!”
“说什么傻话呢?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和老婆是高中同学,约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学。
只有我知道,我的老婆有多么勇敢,多么善良。
她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孩。
她会张开双手护住被家暴的孩子,会爬上树去救爬不下来的猫。
她也会牵着我的手从教室最后一排走到讲台,
告诉教授,我想考他的博士。
可这样明媚如正午阳光的她,现在却活的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的女孩是开在旷野上的花,不该被人粗暴折下,永远失去生命。
我逼着岳父岳母把那孩子送走。
他们不肯,我便告诉他们,我会代替老婆接管这个孩子的监护权,
然后虐待他。
“反正虐待死了也不过蹲七年牢而已!”
我盯着岳父岳母,朝着赵宝根冷笑,“你爸和你奶当初怎么对待我老婆,我就怎么对待你!你大可以送我去坐牢,坐牢之前,我会先弄死你!”
岳父喘着粗气瞪我,我认真地回望。
“为了明珠,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岳父屈服了。
他给赵瞎眼打了电话。
赵瞎眼很快就到了。
她一来就坐在地上哭喊着没天理了,当妈的不管娃,她们就该去死。
我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她,告诉她,她不接走就等着给她孙子收尸。
赵瞎眼终于闭嘴了。
但那孩子却挣脱了赵瞎眼的手,跑到我老婆面前,吐了一口口水。
正好吐在她身上。
他骂我老婆是贱货,是万人骑的东西,说他爸怎么没有把我老婆打死。
他用一切恶毒的话骂着他的生身母亲。
我再一次确定,罪恶和基因一样,是能延续的。
听到动静的邻居对我们指指点点。
“看到没有,老苏家闺女,被拐卖了,还生了一儿子。”
“现在儿子找过来,她不肯认。”
“真是造孽。”
我的老婆在颤抖。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她浑身打着哆嗦,面色青白的像个死人。
“宝贝,你别吓我!”
我不停地给她顺气,告诉她,没事了,有我在。
没有谁能伤害她。
她大口地喘着气,泪珠从她大睁的眼睛中滚落。
她只是呢喃着,哀求着。
“老公,带我走。”
去他妈的上课!
我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想带着我老婆走。
我开了一天一夜的车,带着老婆去了最近的海边。
我告诉她,我会带她搬到这座城市来生活。
早起我带她去赶海,捡贝壳、抓小螃蟹,在看完日出之后回去睡个回笼觉。
晚上下班了,我带她去看夕阳西下,看海上明月高悬,在星空下亲吻,然后手拉着手去吃夜宵。
我喋喋不休的畅想着未来的生活,她只是平静而又呆愣看向前方,不对我的话有任何反应。
我的心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往里面汩汩地灌着寒风。
但没关系,我可以等。
我用三年陪她走出了被拐卖的阴影。
我也可以用十三年、三十年陪她度过这一生。
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快乐痛苦,我们都将生死相依。
我向学校递交了辞呈,
在海边租了房子。
就像我承诺的一样,陪着她去看日出、日落。
听着海的涛声入眠。
她的状态慢慢好起来。
她会兴致勃勃地买花装饰我们的房子,拉着我去采买想吃的海鲜。
还说要养条狗。
她说要养金毛,温顺可爱。
我逗她,说掉毛掉的也厉害。
她微微蹙眉,最后决定去宠物市场碰眼缘。
一切好像都在变好。
如果生活是场童话故事,现在就能迎来我们的happyend。
可惜我们都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