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听到,应了一声立马跑出了院子,一直在院子里偷看的林嬷嬷见状胆子一大也跑了。
陆铭云看着呼吸越来越浅的李末伏脸立马黑下来,他脱下身上的鹤氅盖到李末伏身上。
当他不小心碰到李末伏那冰冷的手时,陆铭云还以为人已经死了!
怒火在他心里猛的烧起,陆铭云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李末伏死了他会怎么样!
明明前年他都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和祖母、管家强调不要为难李末伏,对他可以不用太用心但也不能疏忽!
现在好了,都快把人弄死了!
陆铭云眼神一时恍惚,他很快就想起了十四岁那年遭的罪,恐惧伴随着怒火升了起来。
李末伏不能死……不能死!
陆铭云眼底闪过狠意,随后一把将李末伏打横抱了起来。
迈出房间没两步陆铭云停下了脚步,他本是想直接抱李末伏去离这最近的白荷院,但李末伏很明显不能再受寒了。
他想了想拐了个弯往林嬷嬷住的偏屋走去,踹开门,一股暖气就涌出来。
果然,凝气院的大部分炭火都在这个老不死的屋里。
陆铭云眼里的冷意更甚,他把李末伏塞进床里,接着关了门。
一刻钟后,院子里传来墨竹的声音,“少爷!”
陆铭云打开门缝喊了一嘴,“这里。”
墨竹机敏,立马就明白自家少爷在哪,又为什么在那。
“苏医师!快快快!”墨竹一把抓住苏医师往偏房去。
因为苏医师腿脚不好,凝气院又远,再加上苏医师年纪大了,所以他是坐着软轿来的。
可偏偏墨竹急得很,那软轿晃得苏医师头晕眼花。
一直到见到陆铭云时他才发现惊醒一些,苏医师行礼,“少爷。”
“免礼,苏医师快来看下李……公子。”陆铭云立马扶住苏医师,并领着他往床边走去。
苏医师见到李末伏的模样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在侯府待了这么久,自然是见过李末伏一两面的,没想到再次见面这位公子却过得这么惨。
竟然真有人敢对李公子出手……
这侯府怕是有得闹了。
苏医师叹气把脉。
过了一会,陆铭云问,“怎么了?”
“再晚一刻钟人就冻死了。”苏医师一边说一边拿出针盒。
陆铭云那脸色刚刚好一些又塌了下来,他转头看向墨竹,“人呢?”
“……”墨竹微愣,然后反应过来连忙去院子寻找,“我这就去寻!”
只是这林嬷嬷早就不见了踪影,任墨竹在这附近怎么寻也找不见。
最后他只好回去和陆铭云实话实说。
陆铭云听后也没责备他,刚刚情况急,找医师更要紧,“你让莫弈带人去找。”
墨竹点头再次离开小院,他的心情很沉重,看来少爷是准备追究此事。
他心里明白少爷更是明白,敢动这门心思的有谁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这侯府得闹上一阵子了。
陆铭云在凝气院一待就待了一宿,期间一直不敢闭眼,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睁不开了。
他怕死。
他更怕生不如死。
那种要生不得生,要死不得死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这么想着,陆铭云很是疲惫的扶住额头,他的身体已经感觉到了酸痛和头痛,难耐得很。
这一年是他大意了,光是专注着外面的事情忘了府里也有着虎视眈眈的饿狼。
这时墨竹在外面小声敲门,陆铭云让他进来。墨竹快步走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陆铭云整个人微愣随即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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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末伏烧得不轻,他感觉特别冷特别冷,连哈出的气都是冷的。
他好像快死了。
于是李末伏开始疯狂做梦,本就不堪重负的大脑累得爆青筋。
他梦见有人逼着他跪在地上磕头,他不跪,然后就被几个胖壮的嬷嬷按着手臂压着跪了下来。
耳边有人哄堂大笑。
再后来就是被一群女人扇巴掌,李末伏因为受不了了反抗,被卸了胳膊,那种疼痛直冲他的大脑。
他被扇得鼻青脸肿,嘴里都是鲜血。
许是觉得他脏兮兮的,李末伏听见有人叫那几个嬷嬷把他推下湖里洗洗。
他虽然瘦弱,但也是男子,而且识水性。掉入水中后他拼命游了起来,却被湖边那几个壮胖的嬷嬷一脚又一脚的踩进水里。
李末伏没法,只好换一个方向往另一边游去,那些人便用石头丢他。
被砸中很疼。
但他游上岸了。
上了岸又能怎么样呢?
被扒了衣服看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被人辱骂说拿了银子做**的男妻,然后再被丢回湖里。
被扒了衣服的李末伏被冻得没有力气再游动,沉下去好一会才被人捞起来。
那些人见出事了,给他擦干头发随意套了衣服就丢回屋里自生自灭。
这么冷的冬天冻死人很正常。
林嬷嬷收了钱自然也不管李末伏的死活,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去的时候,李末伏居然没事,甚至向她要吃的。
“……”李末伏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什么都是模糊的。
他听见耳边传来人讲话的声音,但什么都听不清楚。
冷,身体是冷的,梦里也是冷的。
无力的痛苦总会弥生滔天的恨意,尤其是那梦里的画面不断的在李末伏的脑子里循环、清晰,甚至变成感同身受。
李末伏死咬着牙愤怒得打抖,他生活在和平年代,国家强大、社会和谐,作为普通人,他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罪?
无故的谩骂与侮辱,还有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这些屈辱和痛苦都一点点从梦境里渗透出来。
好像腐蚀了李末伏的躯体,好像他就是梦里的那个人。
他像是在发泄一般,闭上的双眼不停的滚落热泪。
他也只有力气流眼泪了。
只是那梦一遍遍的重复,不断消耗着他的精力,最后昏睡过去。
“他这是怎么了?”
“有反应是好事,说明他还想活。”
“……墨竹给他擦擦眼泪。”
“是,少爷。”
三日后,李末伏醒了。
入目的是淡红褐色的床顶,侧看去是青色的垂帘,他麻木的盯着床顶看了许久。
房间里烧了四盆炭火,分别放在四个角落,暖洋洋的。
盖在李末伏身上的棉被很是舒软暖和,鼻尖能闻见药香,只是耳边那哭哭啼啼的声音让他烦躁。
这几日里,他要么精疲力尽到睡着,要么一有点精神就在做梦。
他不断的回忆着“李末伏”那憋屈又窝囊的一生,不断的看着“李末伏”被人折腾死。
他原本的记忆与认知通过“李末伏”的记忆不停的被这个社会鞭打,整个人呆滞不堪,一想到以后要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就想死。
但这已经成了事实。
来到这不到十天,李末伏却觉得十年之久。
作为男妻,他这辈子不可能去管后宅,那后宅可都是女人。
同样的,他也不可能得到府上的一丁点实权,因为他是男子。
李末伏最好的结局就是熬到道士到来,被道士接走。
但他知道,这很不现实。
侯府不会留下污点,所以他不可能继续活着。
疯了。
真的要疯了。
李末伏心想。
现在他还活着就说明男主是怕他死的,男主怕自己跟着遭殃。
这是李末伏能在这个府里活下去的唯一一根稻草,也是最不可靠的一根稻草。
若是可靠,原主不会死,他也就不用来了,呵。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要靠一个男人活着。
李末伏自嘲的心想,那种干脆死了算了的感觉再次浮现。
随着李末伏的清醒,身体的不适也一点点跟着苏醒。
偏偏那哭哭啼啼的声音不断的飘进来,让人不得安宁。
李末伏忍着头昏眼花坐起来,他一发出动静立马有人凑过来。
“李公子你醒了?”
一道声音传来,紧接着那个人扶起了李末伏。
等头晕眼花好了一些,李末伏才看清扶他的人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童,“你是?”
“李公子,奴才叫果子,是来服侍您的。”小童一边说一边给李末伏麻利的穿上鞋。
李末伏一时茫然,难道他这是又穿越了?
“李公子,您是不是饿了?我叫外面当差的给您拿些粥来。”果子很懂事的说。
李末伏不听还好,听了就饿了,“好。”
果子把李末伏扶到红木色贵妃椅上靠好才轻手轻脚离开房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外面的哭声更大了。
李末伏本不想被人扶来扶去,但身体真的虚弱到了这个程度,没有人撑着根本走不动。
即使如此,从床上到贵妃椅都走出了一身薄汗。
“外面是谁在哭?”李末伏见果子回来,脸色苍白的问。
果子提过炭上烧着的热水一边沏茶一边说,“是白姨娘身边的玉珠。”
李末伏看着白净的小童手脚麻利的在他面前放下一杯茶,那种被人伺候的稀奇感让李末伏多看了果子两眼。
太烫了,李末伏自然没喝。
“她哭什么,白姨娘死了吗?”李末伏冷嘲热讽的问。
反正最后都是死,谁都别想阻止他开嘴炮,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去。
“李公子!”果子惊得压低声音,“莫让旁人听了去,不然会落人口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