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吗?郑修俞看到齐蓁蓁含笑的眉眼,心中有些许困惑。
其实他之所以有如此困惑,是因为今天早上去向母亲请安时,竟然意外听到了父母的争执。
下人们都在远处远远的避着,那一刻的郑修俞是进不得也退不得,他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只能是站在角落里轻轻的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只是父母吵架的声音还是不由得被他听到。
“哼,你来和我闹什么?你今日这个妾室,明日那个妾室的纳进来,大家都瞧在眼里,我从来都没有说出半句的是非,甚至还帮你有意遮掩,你如今又来这般是为何呢?”
这是母亲的声音,只是在郑修俞的记忆中,母亲一贯是端庄、贤雅和温柔的,哪怕是对着下人她的语气都如清风拂面般温和,可今日对着父亲她却这般讥诮,甚至还带着几分冷嘲热讽。
也不知道是怎的,竟然如此的吵架,郑修俞缓缓移动的脚步离窗口更近了一点,这样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他能听得更加真切些。
“我在生气什么?吴姨娘谋害赵姨娘的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你知道你还一意纵容,这就是你身为主母的职责?有时候我真的困惑我娶你做妻子,可你又何曾有一日把我放在眼里,你所看到的只有郑家的权势,只有你宗妇的位置,而我于你而言到底又算什么?”
这是他父亲的声音,郑修俞的父亲郑恺乃是郑家的嫡长子,其实郑修俞对父亲的的感情很复杂,自他出生以来,父亲和母亲一直关系淡淡的,对着他也少有几分疼爱,倒是祖父颇为看重他,而且在这家中父亲也不怎么管事。
他一日几乎有半日的时间都耗在后院当中,左一个姨娘,右一个通房的,因为郑家家在此地地位超然,所以有无数人送美女以巴结,母亲也从来都没有异议,只是她去和父亲说自己眼里容不得这么多的莺莺燕燕,如果父亲还想再踏入正院半步的话,就把她们单独移到别处去,由他自己照料,她也不会管那些纷繁的妾室,只当是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母亲居正院,父亲就在西北角的亭榭那里独独建了一个院子给姨娘们住,姨娘们与其他人平常是看不到的,就算看到了,郑修俞也是认不过来,同时还有他一群的庶弟和庶妹。
他们因为出生不高,所以很巴结父亲,毕竟多得一份宠,便是多一份看重,别人就多一份尊重,而郑修俞却对他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久而久之的郑父懒得再搭理他,这番在正院遇到父亲还是郑修俞这个月的第一次。
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却是在吵架,听着郑父的语气分明是勃然大怒,母亲却始终淡淡的,甚至语调中并不把父亲的怒气给放在眼里。
只听她接着说道:“我早就说了,你给她们单独找一个院子,我不会管她们,她们也可以自由自在的,想争宠就争你的宠,你想宠她们就宠她们,这都与我无关。
这么多年你都过去了,我看你不是怡然自得的很吗?今日又来闹将些什么,要是没事的话也便去姨娘那休息吧,这还有这偌大的家事需要我处理。”
“怎么?在你看来爷还没有这些杂事重要?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为什么要嫁给我,莫不是还念着你那个青梅竹马?既然喜欢他,何必又来嫁给我?莫不是你既舍不得情郎,又贪图我郑家的权势?
真是打的好算计,谁不知道你们李家出身寒微,郑家的富贵你从未见识过吧?
呵呵,若不是因为嫁给了我这个郑家的嫡长子,你有如今这掌家夫人的尊严吗?别人会尊重你吗?既然得了爷的好,你就得仔仔细细地为爷办事,不然爷就休了你。
如今你父亲早已致仕了,这儿还有吴王和景王在,我们早就不需要顾忌你们李家,当初娶你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些年既然相看两厌,那你就下堂求去吧,在这西北ɓuᴉx自有大族的女子想嫁给我,她们巴结讨好的比你冷冰冰好得多。”
什么?父亲和母亲要和离?郑修俞有一些畏惧,这些年以来虽然父母的感情不和睦,可他也没想着他们会和离啊?更何况和离之后母亲该如何自处?
明面上大家都知道她因无过而被休,可暗地里的那些谁知道别人会议论些什么?郑修俞在他的纠结之下,正想着去请祖父来做主,却不料听到母亲的声音冷然的响起:
“你要休弃我?昔日你郑家若为京中所忌惮,还是因为娶了我方才有喘息之机,这些年我身为郑家的宗妇,处理内外事情得宜。
修俞他也很优秀,不像你这般蠢笨,他得了父亲的教导,如今也是管着外面的事情,你一个酒囊饭袋懂什么?如果不是娶了我,你以为父亲会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你?如果不是因为有修俞,你以为虎视眈眈的二爷和三爷会这般容易就妥协?
他们可不像你荤素不忌,纳的那些妾室的身份卑微,他们可也是嫡子啊,你继母出身于吴家,也同样是西北大族,他们的出身说起来并不亚于你,而为人处世却要胜于你许多。
父亲本有了另立他们俩的意思,还是我力挽狂澜,让修俞小小年纪就展现他的聪慧,得到父亲的看重,这才能有你如今在这里大放厥词的时候。
你要休了我,好呀,我告诉父亲看看他答不答应,我看看你虎视眈眈的二弟和三弟会不会称你为大哥?爷这些年到底靠什么你心里该清楚的,更何况如今我李家虽然已经致仕了,可还有如此的亲贵与门生,他们大都在朝为官,你如果无过而废我,我自有话来辩论。
更何况这些年郑家在我的手中,我自然也是不知是谁用了了其中的亏空,爷也应该清楚才是,若不是我为你遮掩,用这些我所攒下来的钱补上,你以为你还有面子在吗?呵。”
说罢,只听见房间里的李氏懒得再理他的父亲,对着他下逐客令,声音颇为清冷说道:
“爷既然也有这个念头,不妨把我的话好好想一想,此后爷便知道该如何自处了,不要如此天真,若我是爷的话,我也不会说如此愚蠢的话,自己手里的筹码有多少也合该清楚才是。”
听了此番话了,郑修俞便看到父亲有些失魂落魄的从房间里出来,郑修俞忙借着柱子躲避了身形,这才没被父亲瞧见。
今日他听到了许多自己从来都没有听到的事情,什么青梅竹马,什么过往的一些事情,包括父亲这些年所行之事,郑修俞心中困惑,不由得回去问了问自己房间的掌事的嬷嬷。
这些年以来经过他的敲打,房中已有不少只忠心于他的人,这样一问那嬷嬷虽有些犹豫,却还是告诉了郑修俞她之前所听到的那些事情,只听她慢慢地讲述。
当时母亲嫁过来,确实有郑家的思量在,郑老爷有三个儿子,长子是原配发妻所生,而次子和幺子乃是继室吴氏所生的。
说起郑老爷的身世其实也算个传奇,他并不是如郑父这样,是郑家的嫡长子,继承起郑家来名正言顺,他是一个妾生的庶子,靠着自己的才智斗倒了其他人,承了家主之位。
而他的原配发妻是他还是微末之时所娶的,那时候他只是个庶子,自然配不上什么很好的姻缘,娶的也只是一个小世家的女儿,后来在承了家主之位之后,郑老爷去了继室,因为当时他的地位不同,所以娶的妻子是西北大族吴家的嫡次女。
吴家与郑家的势力相当,吴小姐和郑老爷的联姻更使得两方的关系更亲密,以后郑家的生意扩张也免不了吴家的支持,两者算的上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这也是为什么郑老爷十分看重联姻,实在是通过这种关系后,他在里面得了好处,自然很推崇这种方式。
后来吴小姐生了郑二爷和郑三爷,自然是更得郑老爷的看重,而当时的郑父表现的却并不突出,而且表面上他这个嫡长子的位置看起来可能更高一点点,可是郑二爷和郑三爷背后有吴家作支撑,吴家的势力并不逊色于郑家。
而且若是郑二爷和郑三爷两人之中的任意一个成为了家主,这都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更亲密,联系的也更紧密,自然比起那郑父要更妥帖一点点。
而当时的郑老爷迟迟未立家主,背后很难说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最后让他决心立郑父为家主,还是因为他的这个联姻,也就是和李太傅之女的。
李太傅并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出身,他是自微末之时一步一步自己爬上去的,所以李家自然没什么底蕴,可是李太傅却是个很聪慧的人,甚至可以说他简在帝心,这些年经营地颇为不错,在朝中不仅深得先帝的看重,也颇有些话语权,与他交好之人颇多。
而当时的郑家呢?西北本有郑、吴、蓝三家彼此辖制,三家势力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直到前些年来,蓝家出了一位深受宠爱的蓝贤妃,她的出现使蓝家有了凭借,压了吴家和郑家一头。
这还是因为吴家和郑家彼此抱团,这才没被蓝家侵占掉太多的东西,只是蓝家却还是膨胀了起来,那时候郑老爷可以说也是束手束脚,面对蓝家的那些人更是低了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