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银色身影在风沙中彻底不见,副将这才收回视线。
他直起背脊,身上略显斑驳的甲胄在日光下泛起冷光。
看着指痕深陷的掌心,他下敛的眸色晦涩难辨。
对于萧靳南,不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兵法武技,他都是打心底服气的。
也正是因此,他才跟随萧靳南多年,成为了他的心腹。
但如今......男人略微侧身,目光隐晦又直白地落在马车上。
他想起了那张如春日海棠般的脸,又想起了男人临走前那句警告的话。
心绪翻腾,终究是......难以平息。
*
“都别看了,原地休整,等将军回来!”
副将沉稳有力的声音传遍队伍,萧靳南不在,他便成了最高指令者,很快队伍便听从他的指令停下,原地待命。
外面风沙大,竹桃便一直待在马车内。
出于私心,副将将围在马车周围的士兵都驱赶到距离马车三米远的地方,唯独自己一人守在马车前。
萧靳南让他保护好......她,那么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也只算是尽忠职守吧。
副将在心底说服自己。
可马车内的竹桃,却将他的心思窥探得一清二楚。
折腾了萧靳南去三百里外的小镇,却还没有报这男人之前轻视她、对她无礼的仇。
她轻转了一圈眸子,漂亮的眸中顿时亮起狡黠恶劣的光泽。
“副将,我渴了。”她施施然开口,故意拖长的尾音慵懒至极,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守在马车外的男人浑身一僵,心更是狠狠一颤!
他有些不敢相信是马车内的人在喊自己,但听闻对方干渴,又迫不及待想要出声回应。
只是他太受宠若惊,几次张口,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马车内竹桃耐心告罄,撩起车帷,脱下一只绣鞋狠狠扔向他后脑勺,“耳聋了吗?!”
副将摸着发疼的后脑勺,这才终于吐出声音来:“竹、竹桃、姑娘,你渴了吗?”
竹桃冷眼瞧着他,嗤笑:“你莫不是耳朵好了,脑子又坏了?不是渴了,还是饿了不成?方才那些话莫不是鬼说给你听的?”
她的嘴巴好生厉害,语气又尖又利,怼得副将面色又白又红。
心中更是羞耻又愧疚。
“竹桃姑娘,在下这便去给你取水来。”
结结巴巴地说完,副将不敢看她脸上嘲笑的表情,逃似的跑到马车后面去了。
他到底还是担忧竹桃渴得厉害,虽然面皮如火烧般滚烫,但还是很快便取了干净崭新的水袋回到了马车前。
竹桃没有被人围观的癖好,早已放下车帷,缩到车厢内歇息去了。
副将看见放下的车帷,想要上前又觉得冒失。
便后退了半步,轻声道:“竹桃姑娘,水已经取来了。”
片刻,静悄悄的。
无人应答。
副将顿时心中一紧,但很快又察觉到马车内那道微弱的平缓的气息,心神微松。
他看着手中的水袋,想了想,略微无奈。
他能跟在萧靳南身边多年,自然不是头脑简单、五大三粗的人。
只简单一转心思,便知晓了这不过是车内的人儿在故意折腾他。想来是先前他强硬的态度,惹了她不快......
这才招来了她的报复。
真是如一只川原上的狐狸般,睚眦必报......
副将心头浮现这个念想,唇角却微微上扬。
配合地在马车外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僵直,传来酸胀感,马车内才传来动静。
竹桃撑着下巴,略微满意副将的表现,开口:“副将,我渴了,你把水送进来吧。”
闻言,副将终于挪动双腿。
忽视腿上传来的不适感,男人跨上车辕,撩起车帷,将水袋递了进去。
竹桃接过水袋,喝了半口,便丢到一边。
眨着漂亮的眸子,对着副将微微一笑,在男人恍惚的目光中,提出第二个要求:“副将,我饿了。”
她的笑容不是那么纯粹美好,勾起的唇角还带着明晃晃的恶劣。
可这些落在男人眼中,却都是甘之如饴的蜜糖。
“在下去拿干粮。”
副将转身。
“哎等等!”竹桃喊住他,屈腿撑着下巴望着他道:“副将,干粮太生涩了,我不要吃这个。”
副将维持着单腿跪在车辕上的姿势,半个身子还在车厢内。
回头,这个姿势距离少女很近。
那张笑意盈盈又满带狡黠的脸仿佛就在他眼前,不过二指的距离......
副将的呼吸有些暂停。
“那......你想吃什么?”
神经放松之下,他忘记了称谓,无意间将二人之间的距离缩近。
竹桃微微转动眼珠,白皙的指尖挑起车帘,视线落到风沙席卷的平原上。
“这里有兔子么?”她忽然笑问。
不等男人回答,她又自顾点头,一锤定音:
“副将,我想吃烤野兔。”
她不管外面有没有野兔,亦不管外面风大好不好生火。
她只是将要求提出来,等待着眼前的男人去完成。
至于完成过程中,男人要受多少罪、出多少洋相,那正是她想看到的......
副将抿着唇一言不发,只轻轻点头。
他的目光也从风沙渐大的平原上扫过,明知道她这是故意刁难,他心中竟也生不起一丁点厌烦。
反而还有点儿跃跃欲试。
如果他能满足她所有的要求,那么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否能更近一些呢?
比方才还要近......
“稍等,在下去去便回。”
副将骑上马,驾着马朝远处的一片平原奔去。
竹桃透过小小的车窗,看着男人在风沙中四处寻找兔子,头发、甲胄里都染上沙砾,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她的恶劣显然还不止于此,当男人好不容易抓回了一只灰扑扑的野兔,她又改口想尝尝干粮,让男人将可怜的野兔放了。
待男人真将野兔放了后,她又立即冷下脸反咬一口他听错了她的话,让他将跑得没影的野兔抓回来。
看着男人茫然又无措的样子,她笑得肆意。
副将听了她的话,又去抓野兔。
鲜嫩的兔肉烤制好后,她又改口要喝兔肉汤......
如此反复折腾,男人非但没有恼怒,反倒脸色平静自然,只流露出一副迁就包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