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被点名的三名医士吓得腿也软了;但尽管如此,还是要打起精神进屋里去看诊。高阳郡伯看着瑟瑟发抖的医士们,低声说道:“谁若有本事保我妻儿平安,我左丘明重重有赏!”
门前众人却面面相觑,不发一语。现如今屋里情况一定十分棘手,没有谁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
沈星奴悄悄地挪到了太医面前,低声询问:“前辈,敢问夫人目前如何了?还有没得救啊?”
一位年长的太医缓缓摇了摇头,叹息着:“郡伯夫人是中了毒……腹中孩子才不足八月,原本是有救的;只是胎儿胎位不正,夫人又体力不支,昏昏欲睡,如今已过去了五个时辰,若非我们这一剂汤药吊着,早就……”
听到这话,沈星奴若有所思。老太医看出了她的心思,劝解道:“年轻人想出头可以理解,但老夫劝你莫趟这趟浑水……”
沈星奴看向季逢安,后者向她摇了摇头。
就在说话的这一点空当里,屋里的医士们擦着额上的汗水,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左丘明面前,颤声道:“郡伯、郡伯息怒!小的们医术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左丘明目眦欲裂,暴喝:“你们说什么?不想活命了是吧!取我刀来!”
侍卫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自己的长刀,左丘明一把接过,愤怒的对准了面前的医士们!
面对此情此景,现场竟无一人劝解,人们纷纷躲得远远地,生怕下一个便会轮到自己。
左丘明握着长刀,指着面前的医士,冷声说道:“你们这群庸医!若是再逃避,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眼看他手里的长刀便要落下,人群中却传来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且慢!”
左丘明瞪着一双猩红的双眼看着说话之人,只见他个子瘦弱,看上去是个小厮。
沈星奴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不慌不忙的说道:“左丘大人,全城的医士都在您府上,您就算是想杀人,也不急于这一时吧,至少为您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德。”
左丘明已经无法思考,他将长剑一丢,话语中生出一抹期冀:“你……能帮我?”
医家行首邱立行脑筋极快,他忙接过话头,指着季逢安,对左丘明说道:“大人,季医士医术超群,你让他去,他一定有法子!”
见状,众医士如见救星,纷纷直起身子来拱火:“对!让他去,他医德济世,医术高超,死死人也能救回来……”
季逢安何尝听不出众人口中的讥讽?但此刻却不是计较的时候。左丘明拉着他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哭道:“这位医士……我夫妇多年膝下无子,老夫求求你,一定一定要保全我夫人和孩儿……”
“这、这……”见左丘明如此恳切,季逢安左右为难。沈星奴却将左丘明扶了起来,转而对季逢安说道:“师叔,且拼一把吧。”
恰在此时,贴身婢女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她举着满手鲜血,扶着门框呼喊:“夫人……夫人血崩啦!”
众人心中皆一凛!
“夫人……夫人呐——”左丘明再次失了分寸,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腿却怎么也打不直。就在此刻,季逢安和沈星奴一前一后冲进了房间,只见郡伯夫人瘫倒在床,鲜红的血液正从她身下流出,眨眼间便染红了半床褥子。
沈星奴仔细查看着胎儿的情况,蹙眉道:“是孩子的臀!”
季逢安点头:“你接生,我止血!”说罢,他从药箱里掏出银针和药草,在郡伯夫人身上施起针。出血一时有所减慢,见此情形,沈星奴取出银针,往郡伯夫人肚子上狠狠扎了下去!
婢女们不禁发出一声惊呼!然而不过眨眼间,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久不蠕动的腹中的胎儿却蹬起了双腿。沈星奴看了一眼:“终于正了!”
接生婆看得连连惊叹:“老身早听说有过人的医士只需一针,便能使胎儿胎位回正;只是老身活了这把岁数,从来没见过,想不到今日却开了眼了……”
没等她说完,沈星奴便招呼她:“你过来,按夫人的肚子!”
“我……老身不敢呐!”
“你快些!”沈星奴不耐烦的催促,“靠夫人自己是不行的了,你们若是来帮一把,说不定还有希望!”
见她如此说,接生婆和周围的几个婢女纷纷围拢上来,在沈星奴的指挥下,众人齐声发力,将孩子往下推;然而沈星奴很快就发现这法子不太行。
她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把玩起剪子……接生婆拽住她的双手,惊惶道:“你做什么?”
“我救人!”她甩开接生婆的手,狠了狠心,朝夫人身下剪了一刀!
“可以了,继续!”
接生婆和婢女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听信她的话,但仅经过片刻的犹豫,众人便再次使起劲来,将胎儿往下压。
“看见头发了!加把劲!”
听见这话,婢女们立时来了精神,一个个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沈星奴拽住胎儿的头,将孩子从肚子里扯了出来……
然而,这巨大的喜悦仅仅维持了一会儿。大家眼睁睁的看着沈星奴为孩子清理着嘴里的秽物,又弹了弹孩子的足心,然而孩子仅仅动弹了两下,却不做声。
大伙的一颗心紧紧揪着,纷纷注视着沈星奴手上的动作;沈星奴面色平静,临危不乱,她将孩子来回倒立,见毫无起色后,当机立断取出银针,朝孩子的膻中穴刺去——
“咳咳……”突如其来的刺痛令孩子眉头紧皱,他张开嘴巴欲哭,却也只是咳了咳。见此法有效,沈星奴又是一针下去,终于,房间内传来了两声微弱的哭泣!
“哭出来了!终于哭出来了!”
众人舒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般大汗淋漓。接生婆忙欢喜不已:“啊呀!天可怜见的!是位公子……”话音刚落下,早有伶俐的婢女跑出去传话了。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左丘明立马就要冲进来看,却被下人们拦住了。
欢喜过后,左丘明忽然脸色一变,问道:“夫人呢?夫人还好吗?”
婢女摇了摇头:“夫人还昏迷着……”
左丘明听罢,险些又晕了过去,他忙挥了挥手,将婢女往屋里推:“你快去、快去帮忙!你且告诉季医士,让他务必竭尽全力!我定重重有赏!”
婢女红着眼睛跑进了屋,此时夫人身下的褥子已经被血染了大半了。沈星奴颇为唏嘘:“师叔,止不住……”
季逢安紧咬牙关:“不,还有法子!你取我的续命丸来!”
“可是,”沈星奴面色犹豫,有些不赞同,“若用续命丸,夫人体内的毒素也会被强留其中,到时候还真说不准是祸是福!”
“眼下顾不得许多了!只要留得一条命在,我相信定会找到解救的法子。”
见师叔如此说,沈星奴也顾不上许多了。她在季逢安的药箱里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通,“找到了!”那药丸极小,大小如同一颗黑色的珍珠。她正要喂到郡伯夫人口中时,却犹豫了。
她推开大门,左丘明立马攀住了她的手,“如何?”
“郡伯,你听我说,”沈星奴看着他,“现有一计或可保全夫人性命,但她身中奇毒,几率有几成,尚且难说……你可愿一试?”
听到她的话,左丘明先是震惊,而后愤怒的揪住了她的衣领,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你说什么?你若救不活,我叫你们陪葬!”
“你嚷嚷什么?”沈星奴毫不客气的回怼,“我是医士,若有其他法子,我会眼睁睁看着病人去死吗?”
左丘明颓然的松开了双手,嚎哭着瘫坐在地上:“夫人!我的夫人呐……”
见他神色涣散,六神无主,沈星奴也不再问话,转而脚步匆匆的走进了房间,不带任何犹豫的将续命丸塞进了郡伯夫人的口中。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高阳郡伯守候在大门前,目光呆滞的等待着消息。若干医士也不曾离去,他们如同邱立行一样不甘心,都等着瞧季逢安两人的笑话!
奶娘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到了郡伯面前,左丘明不住地亲吻着孩子的额头,滚烫的泪水几乎沾湿了孩子的包被。
终于,大门再次被打开,季逢安和沈星奴相互搀扶着,缓缓地走了出来。只见二人面如白纸,着实是忙碌了一夜。
“如何?”左丘明话一出口,周围众人皆围拢了过来。季逢安长吁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这才说道:“郡伯夫人三魂去了六魄,且有一魄尚存。”
“……说人话!”
“性命暂时无虞,但何时能醒来,不好说……”
“苍天保佑!菩萨保佑!”左丘明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屋里,若干婢女小厮也跟了进去,一时间哭声震天,令人动容。
季逢安还想叮嘱些什么,只听身旁有人哼了一声,他回过头去,见邱立行脸色铁青,满脸都是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