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向来端方清雅的陆大人听说长公主几乎夜夜召幸这位头牌，气得捏碎了手中茶碗，瓷碗碎片扎破手掌，殷红鲜血滴落衣襟，还是身边官员惊呼才发现。

随伺的官员们心惊胆战，都晓得这位首辅大人只是长相清冷，实则内里黑黢黢，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这回长公主一派又会遭何迫害。

临近中秋，正是放旬假的时候。秋夜渐凉，入夜的京城里惟有一座高楼，宾朋满座，彻夜狂欢。

南风馆里，我坐在贵宾阁里的高座上喝得醉醺醺，墨玉在台下吹箫，是讲神仙眷侣的《凤凰台上忆吹箫》。透过他看向我的缱绻眼神，我好像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公主，你看，这是圆月。在我的家乡有个说法，八月十五向月宫娘娘许愿，便能心想事成。”

“好啊，那我要许愿。愿父皇龙体安康，愿母后事事顺意，愿我的小皇弟健健康康地从母后肚子里出来，早点长大，早点庇护我和母后。噢，还有，愿你能早日回家，再也不会受人欺负。”

“你太贪心了。神明赐福乃是机缘，月宫娘娘那么忙，能满足你一个心愿就不错了。”

“啊，那怎么办！你呢？你准备许什么愿望？”

“我啊。我只愿，岁岁年年如今朝。”

少年的侧脸上坠了一颗红痣，棱角分明的脸上便多了几分女气。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我，我却盯着他红透的耳根，心里生出枝蔓一样的甜蜜来。

后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那少年曾予我一生最痛，却也被我亲手一箭射中左肩。

我回过神来，问墨玉：

“墨玉，你可有心愿未了？”

台下的男子慢慢走上高座，跪坐在我面前与我对视，那双与陆卿安有八分相像的眼睛里如洇开了一团墨，深不见底起来。

“小人，想服侍长公主。”

我愣了愣。外界都传我日日召幸墨玉，实则他每日陪我抚琴作诗，闲话吹箫，只不过是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的长夜而已。

“你不必如此。等我们的计划完成，我自会保你一生富贵，放你自由。”

“不，小人不是。长公主不愿意召幸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您痛恨那人吗？”

痛恨吗？并不。我不恨陆卿安，毕竟五年前山河破碎风飘絮，若没有他，仅凭我和太子这一对少年姐弟，如何保得住南明朝今日的繁盛。

朝堂不稳时，我也曾为了江山社稷，想过以身体换取幕之宾的效忠。镇北将军、吏部尚书甚至太子太傅，我都曾试探着抛去橄榄枝，却都被陆卿安提前发觉并截断。他不仅要将我们姐弟控制在手心，还要掐断我的羽翼，让我们只能依附他，向他臣服。

他没有对不起南明，而我只是必须要拿回属于我们皇族的东西。他的存在，对我们姐弟实在太危险了。

“不，我只是觉得，将来你自由了，也会遇到你的心上人，那时你会后悔的。”

“小人永不后悔。”墨玉一字一句，说得郑重。随即想到什么，又急急补充道：

“您可是嫌弃小人？长公主放心，小人的身子没有脏，是干净的。”

这我倒没想到。他的任务完成得这样好，竟然还......是我小瞧他了。我忍不住低头认真看了他一眼。

“小人心甘情愿，求长公主垂怜。”

墨玉伏跪在我脚边，抬起头倔强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