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年的春天来的倒是比以往的早些,这头的寒冬才刚过,地上的绿处就抽了芽,就是后头庭院里的几颗椿树也冒了绿尖儿,满目碧绿,花树摇曳。
柔和春日的阳光撒下,皆是一片春意,昨儿个才下过一场子春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几处浅洼闪着水光。
高门阔院儿里,鹅卵石铺的长路满进后院儿。
只见院中寂静无人,有几个婆子丫鬟也躲在房下唠话,也有坐着打盹的。
屋里入眼是梨花木刻的花雕窗架子,薄薄的窗纸上泛起一丝亮色,窗子许是开的久了,这会儿子屋子里头渐起了凉意,忽听着一声儿咳嗽,惹得屋里头几个丫鬟连忙将窗户关上。
瞧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一旁的身着绿衣裳的丫鬟嘀咕着:“虽是这天儿缓过来了,可那池子里头的水究也是寒凉的,姑娘的身子本就是弱的,哪里是个经的起的。”
这话一出,另一个丫鬟也认同的点点头:“折花姐姐说的是,如今都吃了几剂药了,也不见什么效来,这般病着怪是折磨人的。”
折花上前儿,把床上耷拉下来的被子掖了回去,又是叹道:“如今这事儿,倒是那头的撇的干净,咱们姑娘什么时候是个往那园子里去的,若不是大姑娘非是叫了去,怎么会受这般折磨。”
说罢,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好是偏心的,明儿是大姑娘非叫咱们姑娘去的,这才害得咱们姑娘落了水,还又说是惊扰了贵客的,到了该罚的时候,主君却只罚了咱们姑娘…。”
闻言,折花眉头一皱,忙出声打断:“好了探花,你这丫头嘴上真真是个不把门儿的,如今主子的事儿也敢编排了,当心挨罚了。”说罢,又安抚一句:“咱们大家伙,还是寻几句玩笑话,消遣的甚好。”
探花却只是撇撇嘴,虽心有不服,到底也不敢再说了。
“有什么不敢说的,这屋里冷冷清清的,若不说话更是没了人气儿了,依着我看如今咱们到了霉头,偏是被拨到了这处,说是伺候姑娘的一等丫鬟,可同那外头的院儿里的,怎么比的过,姑娘得重了,咱们也能驳个体面儿的,可如今瞧瞧,就是人家大姑娘的二等丫鬟也比咱们这一等丫鬟的得脸儿的,咱们出去了只叫人笑话了。”
顺着方的话音看过去,靠着门边儿坐着个紫衣丫鬟,周围散围着两个丫鬟,手里皆都拘着把瓜子闲聊天。
有人接话:“是啊,素日里咱们只瞧着大姑娘随赏些东西给那下头的人,都是些好物的,只是咱们是个没福气的,都没见过那些好物。”
见有人搭话,紫衣丫鬟又接道:“如今这会儿子罚错,人家大姑娘可没受着一点子罚,主君还夸着做事儿好呢,本都是嫡女,瞧瞧人家大姑娘,是得了主君的看重,这会儿子这府里头有什么不是紧着大姑娘的,谁还记得咱们这四姑娘的。”
翠烟嘴里的话不停,仍嘀咕道:“若不是被拨来这儿,我便是一定在前院儿伺候着,好歹也能有些体面,哪里会似现在这般,这辈子莫不是要耗在这儿了。”
翠烟的话一出,屋里头的几个小丫鬟是不敢应声儿了,这种抱怨的话,她们是不敢说的,就是再怎么说如今是在四姑娘的院儿里,主子还床上躺着呢。
一时屋里头陷入僵局,默了半晌,还是探花没忍住,捂着嘴嗤笑一声儿,冷冷的说着:“呦,翠烟姐姐好大的气,听着方才的话,还是觉着委屈了,姐姐前儿个可是在夫人跟前儿伺候的,如今也说外头的好,怎么姐姐没留下,还叫拨到了这里,若是有什么的真本事的,当是得了主子们的眼儿,该叫着近身伺候的,怎么就同我们这些人一块待着了。”
闻言,翠烟脸儿上一红,一时嗓子噎住了,折花捂嘴一笑,翠烟本是在前儿院儿伺候的,是因着犯了错,才被拨到了这里头。
翠烟抿嘴,很快扬了脖子,冷声道:“我还不稀罕在这儿待着的。”
“这可是好话!大家伙都听着点儿,这可是翠烟姐姐自个儿说的,别是到了外头说是这屋里的人不容她。”探花盯着翠烟看了一会儿,随意的扯了下嘴角,略带讽刺道:“前儿个从外头叫主子撵到这儿了,如今姐姐看不上这儿,又不知道是寻了何处了?”
探花这说的不留情,一下掀开了翠烟的脸儿,周围几个丫鬟瞧着探花却是利害的,也不敢同着翠烟帮腔,很快倒戈,也小声嘀咕着:“是啊,本就是做错了撵出来的,不定是四姑娘好心,收留了人,这会儿子倒是成了不是了。”
这话一出,翠烟面上便是恼了,话里便带着几分冲劲儿:“你们…都是些贱蹄子!敢编派了我这些混话,我非撕了你的嘴!”
说罢,上前儿两步几人便哄着上手了,身旁的几个丫鬟也跟着说打呢。
折花忙着上前儿去分开几人,可闹得紧,却是没了法子,既拉扯不开,索性也就放着闹去罢。
折花转身进了里间儿伺候,仍听着外头的人还闹着,才是轻叹一声儿,忽听得炕上的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折花忙上去,果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棠解月被折花扶着靠在床边,脸色却还很苍白,只一双眼睛慢慢的转着,待看清了眼前的人,手上不由的揪紧身下的锦被,眼睛死死的盯着折花看,久久回不过神儿,心潮起伏,反转不停,她不是喝了翠烟拿来的药?怎么可能再见着折花?她急忙动了动嘴,可嗓子也是干哑,一时说不出话。
折花看了一眼发愣的棠解月,又外头的动静还是不小,犹豫间,忙撩了帘子出去喊了一句:“快些子松手,姑娘醒了。”
闻言,几个小丫鬟忙就是停了手,折花瞧了一眼,随压低了声音,对着翠烟说了一句,翠烟这才不情不愿的松手。
看着几个丫鬟进了里间儿,床上的棠解月已经坐不住了,她心头振动,一个猜测闪过。
下头的翠烟紧紧的揪着袖子,心中不免是有些忐忑,不知自己方才说的话,棠解月听了几分。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折花悄悄看了一眼棠解月,小心翼翼的捧过桌上的汤碗,棠解月微微睁开眼睛,口里缓着气儿,手上是个使不上劲儿的,好在折花反应过来,及时从桌上的茶盘取了汤匙,端着汤碗过去,小口小口的喂着。
好一气儿,棠解月才缓过了神儿,她极力平复下情绪,目光的扫过底下的众人,视线最终定于翠烟身上,眼神中略有诧异,却也更证实方才的猜测。
下头的翠烟瞧着棠解月只盯着自己看,却是抖了两下,膝盖一软就跪坐在地上。
见状,几个丫鬟也慌忙跪下,屋里声声认错,求轻饶。
众人预料中的声音没有响起,默了一会儿,却见棠解月轻阖住了眼,略摆了摆手,声音低哑的吩咐众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