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喜欢他的事情，沈城一直都知道。
而她有时候眼神中难掩的失落，沈城其实也看在眼里，但是他每每假装看不见。
楚楚从来都不是那种会撒娇服软，示弱喊疼的人。
她总是温柔的逆来顺受，任他予取予求。
她太乖了，乖顺到总是被他忽视，总是让沈城觉得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行。
作为一个商人，沈城是最在意收支平衡的。
得到了什么，也就意味着要投入什么，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多年前欠了楚楚一双眼，他还到了现在，因此沈城决不允许自己再亏欠任何人。
所以每次在和楚楚发生过关系之后，他都会给她一大笔钱，或者是给她买昂贵的奢侈品。
沈城并不是在拿钱侮辱楚楚，他只是觉得这是等价交换。
他在楚楚的身上得到了欢愉，自然就该回报她财富，因为除了钱，他并没有什么能给她的。
沈城不是不知道楚楚有多喜欢他，可楚楚要的感情，他给不起。
……
他屏退了简助理，有些心不在焉的拨打了楚楚的号码，依旧还是无法接通。
他知道，他被楚楚拉黑了。
沈城再度点亮了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转而拨通了另一个人的号码。
“宁先，你终于想起来联系我了？”
是那天和沈城相亲的富家千金。
“秦小姐，你欺负了我的人，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沈城的语气很冷。
楚楚写的那条，说他害她被人欺负被人泼酒的事情，沈城只能想到她的头上。
果不其然，那头原本还娇滴滴的声音，顿时换了语气。
“沈城，你是在责怪我吗？没想到那个贱女人还敢跟你告状！”
“是啊，我是带人在洗手间灌了她两瓶红酒，那又怎么样？她不是喜欢喝吗，那就让她喝个够！”
“谁让她那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种狐媚子！”
“怎么？你今天打电话过来，是要找我算账的？”
沈城眉眼一深，握住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那天楚楚帮他演完那出戏后，当天晚上沈城便被裴爷爷骂了一顿。
但骂归骂，也总算没给他再安排新的相亲了，也算是不枉他费尽心思演了一出戏。
念及对方是裴爷爷老友的孙女，沈城才再三隐忍了即将爆发的脾气。
“那天只是我为了拒绝相亲，向我爷爷演的一出戏。我以为秦小姐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蠢笨如牛！”
说完，沈城便掐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重重甩在桌上，按了按跳动的眉心。
沈城以为自己有了楚楚的前车之鉴，便能跟楚楚清算的清楚，谁知道他竟还是不知不觉中欠了她这么多。
可为什么同样是亏欠，面对楚楚，他更多的是内疚。
他愧疚自己的疏忽，导致间接害了楚楚的一生。
可是听见楚楚晕倒住院、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更多的是恼火和心疼。
沈城不得不承认，他可能误解了自己对楚楚的感情。
他真的喜欢的人，其实是楚楚。
“叮”的一声，被沈城甩在桌上的手机传来了简讯。
【裴总，找到可以移植给肖小姐的眼角膜了！】
沈城眼神一凌，迅速回拨了电话。
自从十年前楚楚因为治疗得不及时而双目失明后，沈城就一直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
尽管当年只是意外车祸，尽管楚楚的失明和他并无直接关系，但沈城总是很有负罪感。
这件事成了沈城心里永远的刺。
所以从那以后，沈城便安排了很多人在楚楚的身边照顾她，她的所想所愿他也会竭尽全力的替她达成。
楚楚是第一个如此让沈城上心的女人，因此外界的风言风语便传的越来越严重，都说楚楚是沈城不敢触碰的白月光。
久而久之，就连沈城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以为自己愿意对楚楚的往后余生负责，愿意替楚楚实现梦想，这种感情便是喜欢。
可直到如今，沈城才幡然醒悟，他对楚楚的并不是爱，只是愧疚而已。
角膜移植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楚楚恢复的也很好。
不出一周，楚楚便拆掉了蒙眼纱布，已经可以正常视物了，沈城也终于放下心来。
十年了，他终于将这根刺彻底地从心中拔出了。
楚楚看着守在她病床旁的沈城，时隔十年，她终于又看见了这个矜贵无比的男人。
沈城的模样生得极好，属于只要见过一眼，便怎么也忘不了的类型。
锐利又张扬的面容经过十年的沉淀，愈发令人移不开眼，让楚楚看了他很久都未曾言语。
这十年，沈城对她的好，楚楚没有忘记。
她之所以对他如此排斥，只是因为一见到他，便总能令她回忆起十年前噩梦般的那场车祸。
可此时楚楚已然重见光明，他们之间的隔阂不复存在，困扰了沈城多年的心结也终于解开。
沈城是真的开心。
“楚楚，我终于替你找到了眼角膜，弥补了十年前对你造成的伤害。”
楚楚神情淡淡，“谢谢你，裴总，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的。”
“当年那么严重的车祸，就算我得到了及时的治疗，眼睛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失明只是最坏的结果而已。”
“而且这十年来你这么照顾我，还替我完成了梦想，欠我的你早就还清了。”
年少时，楚楚是喜欢过沈城的，很喜欢。
否则她也不会在车祸发生的电石火花间，主动挡在沈城前面。
但失明的这十年，楚楚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又极度的敏感自负，她早已在漫长的精神内耗中消磨了对沈城的爱。
她知道，她和沈城之间隔着银河。
沈城就算对她百依百顺，他们之间也是绝无可能的。
因为裴家人当年对她如此这般的态度，怎么可能会允许她嫁进裴家。
她只是一个管家的女儿而已，如果不是沈城那时还算平易近人，楚楚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认识他。
楚楚看向沈城，问道：“沈城，所有人都觉得你喜欢我。那你呢，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沈城闻言一愣，他没想到楚楚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他几度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楚楚淡淡的接过了话头，“我来替你回答吧，沈城。”
“骄傲如你，又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呢？你只是觉得，我是你人生中一个需要修补的错误罢了。”
“你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当年的事情更是像你心中的一根刺。所以你花了十年的时间，都一定要给我找到可以移植的眼角膜。”
“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不用在愧疚感中度日了。”
“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是真的喜欢过你的，所以我才会在发生车祸的那天，挡在你前面。”
“喜欢一个人，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是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是看不到他会思念，看见他对别人好会生气。是他在你心里谁也替代不了，是在他面前你才会示弱。”
“但是你对我，好像并不是这样。你对我只有小心翼翼，觉得亏欠和内疚。”
“至于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我想，应该另有其人吧。”
楚楚前段时间在兰心剧院举办音乐会的时候，因为沈城不放心，所以前前后后都是由楚楚亲自监工的。
那段时间，楚楚和楚楚的来往不少。
楚楚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认得楚楚温柔但又坚定的声音。
那天在后台休息室里，楚楚站在她的身后，柔声说道：“肖小姐，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
彼时高傲的楚楚语气不佳，回击道：“羡慕我什么，羡慕我看不见吗？”
楚楚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而是有些哀伤的说道：“我羡慕你有梦想可以实现，羡慕你……有我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当时楚楚的语气有些哽咽，但楚楚却敏锐的觉得，她所说的那个东西，并不是所谓的梦想。
楚楚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沈城，思索道：“我想，夏小姐当时所说的那个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可能与你有关吧。”
沈城的心口一窒。
他的脑海中浮现起楚楚哀伤的神色，心又忍不住一疼。
楚楚说喜欢一个人是见不到会想念，是谁也代替不了她的存在，这个人之于他，不是楚楚还能是谁？
她离开的这大半个月，他想她想的发疯！
沈城没再说什么，而是匆匆往病房外跑去。
黑色布加迪一路疾驰，开到了楚楚曾经居住过三年的那座公寓楼下。
沈城匆匆上楼，推开门，里头却空无一人，只余下冰冷的空气。
他有些颓痞的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上一次在这里和楚楚缠绵悱恻的模样仿佛还历历在目。
念及此，沈城一脸痛色的闭了闭眼。
这其实根本不是宁宇集团给楚楚安排的住所。
这套公寓是沈城名下的，就在宁宇大厦不远处，三年前他和楚楚的第一次，就发生在这里。
那夜过后，沈城便让楚楚搬了进来，说这是宁宇集团为她安排的住所。
而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沈城，也将这套公寓挂在了宁宇集团的名下，楚楚就此这么住了下来。
这三年来，沈城和楚楚在这里缠绵过无数次，而他也早就习惯了有事没事就来这里坐一坐。
尽管不想承认，但沈城不得不承认，待在楚楚身边会让他很心安。
比起自己那个大得毫无生气的别墅，他更喜欢待在楚楚这里。
虽然每夜过后，他都会故作冷漠的假装无事发生。
或许正如楚楚所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在她面前示弱。
所以那天心情不快，喝了点酒之后，沈城下意识的来了这里，下意识的靠在楚楚肩头说他好想她。
沈城不是个喜欢外露真实情绪的人，所以他随后又故意喊了楚楚的名字，想让楚楚误会，因为他得斩断她的念想。
沈城以为那只是自己欲盖弥彰的掩饰，可那声呢喃落在楚楚耳里，却刺在她的心里。
他觉得，她要的感情，他给不起。
可如今，他却追悔莫及。
沈城在楚楚曾经住过的公寓里待了很久。
他环视着这个因为被楚楚搬得太空，而显得冰冷的房子，心中酸涩不已。
整洁如新，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磨灭了这三年他和楚楚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这套房子沈城已经买了很久了。
他之所以选择在宁宇大厦附近买一套公寓，原本也就是为了有时候加班太晚，懒得回家，又不喜欢酒店，于是索性买了套公寓。
但因为他不太常来住，因此这套公寓显得没什么生活气息，有些冷冰冰的，久而久之沈城也不太爱来了。
可直到楚楚住进来后，彻底的改变了这里。
虽然平常工作繁忙，但楚楚着实是个很会生活的人，这套公寓被她打理的很好，竟能让沈城感受到家的气息。
但现在，这些温情已经因为楚楚的离去，不复存在了。
沈城深深看了这套公寓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由奢入俭难，再度面对这样空荡荡的房子，只会让沈城的心愈发的悲凉。
……
次日，沈城一早去到宁宇上班的时候，商助理便拿来了一堆人事档案给他过目。
上周，他一直在忙着关照楚楚做眼角膜移植手术的事情，工作又被他搁置在了一旁。
沈城因为楚楚，耽搁了工作已经将近快要一个月了。
前几天，得知此事的裴老爷子颇有微词，他认为小小一个楚楚，不应该让沈城这么耗费心神。
沈城向裴老爷子再三保证，下不为例，他老人家才作罢。
的确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因为沈城已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解开了对于楚楚的心结，从今往后他不会再为楚楚破例了。
而那个能让他破例的人，此时还不知道在哪里。
不知不觉，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楚楚了。
这一个月来，沈城除了在得知楚楚的眼角膜手术移植很成功的时候，短暂的开心了一段时间。
除此以外的时候，沈城情绪都不太高涨。
他好想楚楚。
有些人就像是氧气一样，平常一直待在身边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但一旦失去，却能给人带来难以磨灭的伤害。
……
此前，沈城让商助理负责首席秘书招聘的事情，经过了一周的筛选，商助理最终留下了十份简历，如今拿来给沈城过目。
沈城接过商助理手中的人事档案，忍不住问道：“还没有楚楚的消息吗？”
商助理摇了摇头，“报告裴总，还是查不到夏秘书的消息。她没有回到父母家，酒店没有入住信息，她也没有找新的工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而且她也不接电话，微信也没有回复。”
就像是知道沈城会让他给楚楚发短信电话似的，自从离开之后，楚楚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了，商助理对此很是苦恼。
楚楚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秘书办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没做好，要承受沈城的怒火。
沈城喜怒无常的脾性，他们在宁宇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是明白的。
楚楚在的时候，沈城好歹还偶尔有喜的时候。
但楚楚走后，沈城就只剩怒了，而且他的怒火比以往都更来势汹汹。
譬如此时，沈城拧着眉吩咐道：“继续查，一有楚楚的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商助理应了声。
沈城飞速的翻看了一下手上的简历，最后挑出了三份递给商助理。
“这三个人，安排到今天下午三点面试吧，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好的，裴总。”
待到商助理离开办公室后，沈城忍不住又拿过了楚楚送来的那个盒子。
里头那张扣分表已经被沈城看了无数次。
虽然不知道楚楚为什么突然要给他打分，但前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在楚楚的心里就已经被扣满了一百分。
“不守男德，脾气不好，拿钱侮辱我……”
沈城苦涩一笑，看向盒子里那些尽数被楚楚退回来的奢侈品以及豪车的钥匙。
原来楚楚把这些都得当做是他对她的羞辱。
原来在楚楚的心里，竟然是这样想他的。
下午三点，沈城带着商助理准时走进了会议室，而那三位被挑选出来的秘书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只是，在刚刚进入会议室的时候，沈城和商助理都不约而同的拧了拧眉。
杏色的职业套装，海藻般的长卷发，大地色系的妆容，无一不是在模仿着楚楚。
楚楚酷爱大地色系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宁宇集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她鲜少穿黑白，每天都穿着大地色系的职业套装，看起来和她这个人一样温暖。
就连眼线，楚楚都要画深褐色的。
因为楚楚长得好看，身材也是玲珑有致，所以宁宇的绝大多数女员工都会避其锋芒，选择其他颜色的服饰。
譬如今天三位来面试的女人，除了那个穿着杏色职业套装、刻意模仿楚楚的女人，其余二位穿的皆是黑色。
商助理和沈城在主位坐下，随即开始了面试。
沈城忍不住多看了那个穿着杏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几眼。
一来，是他发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的发型以及装扮下，楚楚显然漂亮了不止一点点。
二来，是沈城总觉得这个女人让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翻开了桌上的简历，看到过往工作经历那栏时，看见了陈氏集团四个大字。
沈城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叫田英的女人，在上次和陈董的酒局上，陈董身旁的秘书就是她。
陈董，就是灌了楚楚四瓶威士忌的那位。
沈城的手指在会议桌上点了点，他合上了简历，一言不发的看着简助理面试这三位候选人。
田英就像是有备而来，每次对于简助理的刁难都对答如流，最后以极大的优势在三位候选人中胜出。
直到另外两位候选人离开会议室后，田英才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裴总，是不是我从明天开始就能来宁宇上班了？”
沈城挑了挑眉，问道：“据我所知，以田小姐的能力，陈董应该很属意你才对，否则不会连应酬的酒局都要将你带在身边。”
“你为什么要跳槽来宁宇，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陈董安插在我身边的商业间谍呢？”
田英勾唇一笑，“我这个人向来实话实话，之所以跳槽来宁宇，是因为上次我和裴总匆匆一面，便被您吸引了。”
“毕竟裴总您天人之姿，手腕过硬，我想无论是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作为一个员工，都会选择裴总跟随这样的老板。”
田英这话里包含的露骨意味，令沈城忍不住嗤了一声。
他的确是花名在外没错，但那些人多半都是为了搪塞裴老爷子的催婚用来逢场作戏的。
她不会还真以为谁都能爬上他的床吧？
“所以……你就故意打扮成这个样子？”
沈城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田英并不是这样的风格和打扮。
田英不置可否，“是的。楚楚作为唯一一个在宁宇集团待了整整五年的首席秘书，想必她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我们秘书圈里，楚楚无疑是所有人的榜样，貌美、敬业、工作能力过硬、深受老板喜爱。”
“听说，裴总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楚楚。”
“所以在楚楚辞职之后，我也立马从陈氏集团辞职，为的就是接替她，来做裴总身边的第二个楚楚。”
闻言，沈城目光一冷，语气中都透着森寒。
“滚。”
“她是独一无二的，不会有任何人能取代她。”
不出五分钟，守在门外的商助理便看见沈城将田英扫地出门了，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活该。
在沈城面前模仿楚楚，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