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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发表时间: 2024-11-25 16:43:13

一步入腊月,扬州城清河县的年味就足了起来,家家户户挂灯笼贴桃符,洒扫庭除备年货。

一座虹桥连接清河两岸,赶上年关,桥头上,河岸上都挤满了人与摊铺,铺子上集齐了四海八方的珍奇趣物,也有泥塑、杂耍、口技等传统技艺表演,斗鸡走狗,六博蹋鞠,应有尽有。

都说江南鱼米之乡,仓廪丰实,扬州更甚,因其地处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是连接南北的重要交通枢纽,盐业漕运业尤其繁荣,且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公署设在城内,两淮大小盐商也居住于此。

清河县仅是扬州下辖的一个小县城,也都住有近五万户人家。

谢家便是这五万户当中的一户,就住在城北柳枝巷里,门前清河流过,这里有几条长巷住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同大多数人家一样,谢家人老实本分,勤劳肯干,靠着三代人的奋斗总算在这鱼米之乡安身立命。

今日是腊八,按照习俗,要喝腊八粥,泡腊八蒜,晾晒腊八豆腐,再到佛寺去祈福,佛寺在今日也会举行法会,人们到寺庙里祈福烧香,今日一过便彻底踏入年关了。

鸡鸣的第一声,王茹就醒了,此时还不到卯时,外头黑黢黢的,她穿上衣服随意挽了个发髻便出了门,昨夜洒了趟小雪,瓦片上积了层薄薄的晶莹,借着雪光,她摸到儿子房门口。

王氏站在门口竖耳听了下,只听到屋子里的炭偶尔烧得噼里啪啦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她内心提起的希冀一下就散了,幽幽叹了声气后开门进去。

炭火在外屋燃着,窗户半开透气,去年柳枝巷里的一户人家夜里烧着炭睡觉,门窗紧闭,被人发现时一家人的脸跟猪肝颜色一样,浑身都僵硬了。

王氏走到床前,见儿子还是平躺着,又摸了下手脚,感受到温热后又拿出脚旁放的牛皮水囊,水囊已经有些温凉,她拿了出来,又借着雪光看向儿子的脸庞。

自从谢正珩落水后已经昏迷了六天,请了大夫喝了药却怎么也不见醒来,一家人忧心忡忡,哪里还有心思过腊八节。

帮儿子掖好被子,王茹就出门进了厨房。

厨房里早早就点上灯,灶前坐的张阿婆。

王茹掀开棉门帘,热气便扑面而来,冬天进厨房就是这点好,暖烘烘的。

“娘,您起这么早。”

张阿婆见她手里拿着水囊,回:“老了觉少,小锅里温了水,你拿去装水囊。”

她又担忧问询道:“正珩可醒了?”

王茹沉默地摇摇头。

厨房忽然静了一瞬,灶膛里还未燃尽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张阿婆叹气道:“别担心,我孙儿吉人自有天相,等会儿我去请李神婆来家中看看。”

王氏应了一声,将水囊装满后又在铜盆里倒了水,胳膊下夹着水囊,双手端着盆快步进到儿子房里。

虽然谢正珩还昏迷着,但王氏还是不辞劳苦地每天早晚都给他擦脸擦脚。

等忙完这边,王茹回到厨房匆忙洗了把脸便开始准备早饭。

腊八当然要喝粥,虽然谢正珩昏迷不醒,但习俗不可废,且一家人也想借此佳节祛除病气,好让谢正珩早日醒来。

张阿婆一早起来就把腊八粥熬着,七宝五味昨晚提前泡的,冬天温度低,面团也隔夜发好。

王茹把面团拿出来放在案板上揉搓着,张阿婆在一旁剁馅。

婆媳俩这样生活已经十多年,早已配合默契,不用多说也知道彼此要做什么,二人这是要包鲜虾肉馅的包子。

清河县临水,四面都是河道,最不缺的便是鱼虾,故而价格也低廉。

若是寻常人家,虾肉剁碎和在肉馅里,葱姜花椒水一搅和就算成了,但谢家不同,他们家包子好吃的秘诀就在于馅料中加入了肉皮冻。

这肉皮冻是用猪皮加葱姜熬煮,猪皮熬化后过滤,放冷凝固,其貌乳白,口感弹滑,入口即化。将猪皮冻切成碎末放到鲜虾馅料中,最后包成包子。

等包子好后,里头的皮冻自然也化成汤水,咬一口下去汁水满溢,配上一碗腊八粥,吃了浑身热烘烘的。

过了一阵,天蒙蒙亮了,锅里熬的腊八粥也开始黏糊起来,咕嘟咕嘟冒着泡,五谷杂粮的香气早已溢满厨房。

谢大朗也起身来到厨房里洗脸,又说起儿子的情况,不免全是忧心。

“正珩的药可熬上了?”

“熬着呢,等会儿咱们吃过饭我就端去给他喝。”

谢大朗在厨房西边靠墙处起了个小灶,这里专门用来熬药,也避免了药味跟饭菜味混在一起。

“娘辛苦,茹娘你也辛苦。”

简单聊过几句后,三人便开始吃饭。

一家人吃过早餐,谢大朗匆匆赶去县衙上值,他在县衙里的盐房当经书一职,近日才来了新知县,要忙着整理人员名册给新知县过目,县衙里书吏差役人数众多,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又加上正值年关,百姓们磕碰拌嘴、金钱纠纷、情感纠纷等案件增多,往日六日一休沐,如今从腊月起,整个县衙都还没人休息过。

谢大朗一走,屋子又安静下来。

谢家一共六口人,住在小两进的宅子里,全院住谢大郎一家三口,后院则住着老两口,还有他们的老来子谢二郎,谢二郎只比谢正珩大两岁,还未到弱冠。

谢爷爷老两口早年是乡厨,走街串巷给人办席做饭,靠的是手艺和名头接活。

只是二人如今已过天命,谢大朗便让二人在家享清福,老两口知晓大儿子每月薪饷微薄,将养一家人都有些困难,趁着老两口还能走动,便想着多赚些钱,为家分担,年关将至,办席的人家增多,谢爷爷跟谢二郎昨晚就已经住到东家家中。

天已经大亮了,王茹放了六个包子到食盒里,又拿了红绸子将请神钱放在里头,准备妥当后就跟张阿婆出了门。

李神婆在清河县小有名气,她自诩师承龙虎山,能算命请神,卜卦看相,因为正值年节,清河好多户人家排着队请她。

也好在谢家与她有些交情,李神婆又觉得谢正珩是可塑之才,所以张阿婆找上门时,二话没说就跟二人来到了谢家。

李神婆先是看了下床内,看到谢正珩那张苍白仍难掩俊秀的脸,便说:“你们去屋外,等会我再叫你们。”

婆媳二人看了正珩一眼便出了门。

王茹不太放心,便扒在门缝处悄摸着往里看。

只见神婆拿着柳条在床的四周洒了一圈水,嘴里念叨些什么,边唱边念,时而用柳条鞭打空气。

婆媳俩紧张兮兮地守在门口,等里头动静停了,两人才被喊进去。

“李姑,我儿何时才能醒来。”

王茹跑到儿子床前看,却见谢正珩脸色苍白,静静地躺在那儿,仍没有睁眼的迹象。

李神婆又念了一通咒语,额头都是汗,她睁开眼道:“他是被水鬼缠身所以才醒不过来,我刚刚已经祛除邪祟,不过他现在身体虚弱,估计还要过几日才能醒来。”

王茹松了口气,哪知她气还没松下,李神婆又继续说。

“不过,我看此子阴气重,所以鬼才容易附身,就算这次醒了过来,以后也可能再被恶鬼盯上。”

婆媳二人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那可如好,李姑你有什么法子吗?”

李神婆沉吟了下,说:“法子倒是有,就是娶个八字重的媳妇帮他压一压阴气,说白了就是要找个人来冲喜,这事要尽早办。”

王茹跟张阿婆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突然说起,也不知道哪家姑娘八字重。”

张阿婆往她手里塞了个红绸布,请求道:“你接触的人多,见识广,若是有合适的还请你帮忙留意下。”

李神婆瞧二人青黄无主的模样,沉吟了会儿说:“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