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洲变了脸色,他皱眉望着沈雪儿:「她是我女朋友,我希望你能尊重她。」
沈雪儿冷哼一声,并没有道歉,便转身回到她方才坐的那个位置重新坐下。
纪北洲抱歉地看着我:「对不起。」
我笑了一下,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是沈小姐没有礼貌,你跟我道什么歉呀。」
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会让纪北洲难堪。
但是我也并不打算吃下这个委屈。
易身而处,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这样给纪北洲难堪,我想我一定会押着他的头让他向纪北洲道歉。
但纪北洲却只是充满歉意地看着我,他在求我,希望我不要再继续追究了。
许是怕场面更加难堪,纪北洲的合伙人鹿鸣急忙站起来打哈哈:「哎呀,谁不知道沈大小姐心直口快,她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孟今你可别当真。」
说完,他又冲沈雪儿和稀泥:「孟今是警察,这么晚来肯定是执行任务去了,这怎么能是不在乎北洲呢,这分明是大爱胜小爱呀,我建议咱们共同为我们的美女警察举一杯。」
有了鹿鸣的插科打诨,方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尽。
纪北洲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事情其实并没有解决。
自始至终,沈雪儿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纪北洲身上挪开。
我明明站在纪北洲身边,我明明才是纪北洲的女朋友,但是她毫不在乎。
她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她的爱意,**裸地宣告着她对纪北洲势在必得。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我的胸口,而我无法把它挪开。
这天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更加让我如鲠在喉。
4.
因为是半公半私的形式,受邀而来的都是和纪北洲相熟的客人,所以大家都体面地带了礼物。
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家纷纷奉上礼物。
轮到沈雪儿送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突然提议让纪北洲当面拆开。
他看上去与沈雪儿很亲昵,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主要是我个人好奇,雪儿说她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我想看看是什么。」
沈雪儿白了他一眼:「周齐,怎么哪都有你呀。我送什么礼物,关你什么事。」
话虽如此,但她并没有阻止那个周齐将她的礼物抢过去。
包装被打开的时候,全场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只手表,虽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也能看出它价值不菲。
有人在小声说,这手表是百达翡丽的鹦鹉螺,最少值50万。
周齐语调夸张:「雪儿你不厚道呀,纪总过生日,你送鹦鹉螺,我过生日,你随便送个哈雷摩托就打发我。不过,你这么壕,考虑过纪总女朋友的心情吗?」
他突然看向我:「你出手就是50万,孟小姐得送什么礼物,才能压过你去呀。」
他站在沈雪儿旁边,脸上带着与沈雪儿如出一辙的表情。
一样的目空一切,一样的纨绔恶劣。
沈雪儿也在挑衅地望着我:「礼物不就是个心意嘛。不过我也有点好奇,孟小姐会送什么礼物呢。」
我送给纪北洲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因为纪北洲前段时间提过他想换电脑,我便在某购物网站上下单了一台顶配。
我原想给纪北洲一个惊喜。
但在沈雪儿的豪奢手表面前,这个惊喜明显黯然失色了。
沈雪儿和她的朋友周齐,**裸地想给我难堪。
我笑了,回了她四个字:「关你屁事?!」
整个宴会厅因为我的回答而陷入了沉默。
沈雪儿脸色大变:「纪北洲,你女朋友好像开不起玩笑啊。」
周齐也在冷笑:「孟小姐,你不是警察吗?你平常就是这么跟服务对象说话的?」
我已经很不耐烦了:「对不起,我今天下班了。周公子想知道我对服务对象的态度,不如哪天你被绑架一回,我当面服务给你看。」
周齐一噎,指着我的鼻子:「你咒我?」
一只手伸出去帮我把他的手挡开,是纪北洲。
「周公子,孟今是我女朋友,你这样不尊重她,我想我这里不欢迎你。」
沈雪儿冷笑一声:「呵,周齐是我的朋友,看来,纪总的意思是,您这里也不欢迎我喽?」
纪北洲并没有像对周齐那样硬钢,而是保持了沉默。
两个人之间气氛凝滞,却分明有种诡异的气流在流动。
周齐还在为了他的主子狂吠:「纪北洲,你别仗着雪儿的面子就蹬鼻子上脸。你特么还敢不欢迎我们?你知不知道你律所的生意,有多少都是雪儿求我们这帮朋友赏给你的?」
鹿鸣则努力打着圆场:「大家都是开个玩笑。孟今,今儿你的确过激了,你跟沈小姐和周公子喝一杯,就算道歉……」
他将一杯酒塞进我手里,被我挡开。
那杯酒,便泼在了纪北洲身上。
昂贵挺阔的西装上,立刻晕染开了一大摊难看的酒渍。
如同在如今身价高贵的纪北洲旁边,站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我一样。
我的鼻子有点发酸,感到一刻也无法继续待在此处了。
匆匆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便急急地往外走去。
纪北洲追在我身后。
一直等到走出宴会厅的大门,他才上前拉我。
我甩开他的手。
他就不厌其烦地来拉我第二遍,第三遍……
直到我完全崩溃,尖叫着冲他:「你到底烦不烦?!」
他终于停下动作,满含愧疚地望着我:「今今,对不起。」
我胸内燃烧着的怒火,一下子就没了出处。
沈雪儿喜欢纪北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但纪北洲似乎又没有做错什么。
他并没有逾距半步。
他要维护客户,要考虑律所的生意,要保住那么多人的饭碗,他没有拒绝沈雪儿的理由。
他也想顾虑我,并不想让我伤心失望。
所以,他丢掉那么多人追出来。
我的行为,让他左右为难。
看上去,倒像是我错了。
是我不大气,不识大体,不能游刃有余地斡旋各方关系……
好像是我,将他置身于此刻这个难堪的境地。
但是,明明不是这样的。
纪北洲是我男朋友啊。
有人虎视眈眈地觊觎起我的东西,难道我就只能委曲求全地,请她吃一口再走吗?
一直以来,我都很笃定我与纪北洲的爱情。
但在那一刻,我却茫然了。
我听见自己说:「你回去吧,今天你是主角。」
他走过来拉我的手:「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你要是不喜欢她,我今后就不跟她来往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
纪北洲手忙脚乱地给我擦泪:「今今,你别哭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让你受那么大的委屈。」
泪眼模糊中,我看见不远处的沈雪儿正一脸怨愤地盯着我。
夜色中,她的红裙格外扎眼。
那天晚上,事情最终以纪北洲给我道歉,沈雪儿提前离场而结束。
第二天,纪北洲退回了沈雪儿的礼物,也提出了与沈氏集团解约。
鹿鸣怒气冲冲地给我打电话,质问我:「知不知道我们因此要赔多少违约金?要少赚多少钱?
「孟今,你又不是沈雪儿那种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怎么会这么天真任性?!」
我听见纪北洲在电话那头,喝止住鹿鸣,让他不要再说了。
然后,他夺过电话,跟我说:「对不起。」
那段时间,纪北洲实在是跟我说了太多对不起。
我张嘴,想安慰他两句,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鹿鸣说得没错。
我不是沈雪儿,拿不出大笔的钱来支持他们渡过难关,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边出神,觉得整个人都被一圈无解的线团缠绕住了,越挣扎便缠得越紧,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不是我们两个人的错,但到头来,好像我们两个都错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沈雪儿竟然出现在我们所门口。
她依旧烈焰红唇,张扬得像一朵开到极盛的玫瑰。
见了我,她直接开门见山:「孟今,你知道你让纪北洲有多为难吗?
「他跟我合作,每年光佣金就能挣200万,现在因为你,他不但挣不到钱,还要赔我40万。
「你觉得你能带给他什么?!」
我想了想,回她:「可能是爱情吧。」
沈雪儿的脸立刻变得扭曲,扬手就想打我。
好在纪北洲及时赶到,避免了她因为袭警被抓的悲剧。
纪北洲当着我的面告诉沈雪儿,他要跟沈氏解约,是他个人斟酌再三做出的决定,跟我无关。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赚钱更重要的事情,希望您能理解。」
显然,我就是那个比赚钱更重要的事情。
沈雪儿一贯高高在上的眼睛中登时氤氲出一层水汽。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纪北洲:「你别后悔。」
然后便跑走了。
纪北洲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来牵我的手。
我知道他又要说对不起。
于是提前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别说对不起了,我不想听。」
纪北洲便笑了。
那段时间,纪北洲很少笑。
那个笑,在我看来,十分珍贵。
一下子融化了我们之间的隔阂,甚至让我以为,一切都恢复如初。
我们是世上两个无坚不摧的爱人,没有什么能摧毁我们之间的爱与信任。
从那之后,沈雪儿的名字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直到一次我出任务。
在一个酒吧里,我看到了喝得烂醉如泥的沈雪儿。
即使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我还是一眼便认出,那个站在沈雪儿旁边的背影,是纪北洲。
沈雪儿红着眼眶,嘶吼着让纪北洲:「滚开。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你凭什么管我?」
纪北洲只是沉默着一遍一遍,毫不气馁,十分耐心地去扶她。
就像他对我那样。
故事的最后,高高在上的雪儿公主扑进了纪北洲的怀里。
她的眼泪蹭在纪北洲的衬衣上,一遍遍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好?」
纪北洲任她抱着自己。
没有推开,没有回抱。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背影沉默似铁,写满了遗憾与落寞。
我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万箭穿心。
直到一同执勤的同事喊我的名字:「孟今,你愣着干什么呢。」
纪北洲回过头来。
我们两个隔着人群对视,他的眼神写满了慌乱。
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
那天,我执行完任务出来,纪北洲已经不见了。
手机里有一条他发给我的微信:我先送她回家。有什么事,我回家跟你解释。
夜里,纪北洲回家的时候,跟我解释了很多。
「她喝醉了,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