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语彤把纸条小心的收好,转身搭了把椅子,把柜子上方的箱子拿了下来。
里面,几乎全是和夜霁清有关的物品。
夜霁清的满分试卷,夜霁清的毕业照,夜霁清的医学获奖报道,写给夜霁清的情书……
鼻血忽然滴落,重重砸在夜霁清的毕业照上,殷红将他的脸慢慢浸染。
温语彤止完血后,就开始将这些东西能撕的撕掉,能毁的毁掉,一步步收回曾经对夜霁清的喜欢。
目光一凝,她看到了那年在疗养院,夜霁清亲自为她用木头雕刻的小鹿。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便总会梦到和夜霁清的前世。
温语彤自嘲一笑,哪来的什么前世,不过是年少怀春,自己编出的幻想梦境罢了。
将小鹿连同所有都装在袋子里后,她亲自丢进了垃圾站点,目送它们被拖走,再无回收可能。
温语彤望着夕阳,她决定提前去接奶奶。
谁知才走到会所门口,就见马路上围满了人,还拉了警戒线。
顺着人群的视线敢去,地上还分布着一滩鲜红血迹,她步伐一滞,总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人群中,医护人员推着担架抬起ʄɛɨ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等她看清那上面躺着的人时,她直接腿脚发软:“奶奶——!”
温语彤慌乱跑去。
一个女人见她冲来,不耐地将她撞开:“让开,没看到我也是伤者吗?”
温语彤这才注意到,女人妆容精致,可全身除了额头擦伤以外,再没一处外伤。
救护车上。
温语彤看着浑身是血的奶奶,心里极度恐慌,她红着眼祈求医生:“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奶奶。”
她不停揉搓着老人逐渐冰凉的手:“奶奶,你不要睡,你看看我啊,看看囡囡啊……”
跟着一同上车的女人,有些不屑地冷斥:“人老了就该好好待在家,出来乱蹦什么,那可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跑车!”
温语彤双眸赤红的呵斥出声:“你闭嘴,我奶奶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女人被吓到了,看着同样沉默没为她出声的医护人员,只能咬牙憋气。
京一院。
温语彤一下车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夜霁清。
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冲上前抓住他:“夜霁清,你救救我奶奶。”
男人凝视着担架上的老人,眸色一沉,正要上前。
这时,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女人,见到夜霁清后,立马冲上前将温语彤撞开。
她捂着头,娇柔地说:“亲爱的,我头好痛啊。”
温语彤这才反应过来,她原来就是夜霁清的未婚妻,林柔意。
夜霁清将女人的头歪了歪,随即毫不犹豫地对着护士说:“担架上的病人交给黄医生。”
护士一脸为难:“可……黄医生,还在手术室。”
但夜霁清早就带着女人离开,没有一丝停留。
温语彤没敢再去看两人背影,只能转头无助的望着护士,全身都在发颤:“那还有没有其他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奶奶。”
护士也有些着急:“你等等,我去帮你叫其他医生。”
急诊室里,所有人医护人员都在不停忙碌着,谁都抽不出手,温奶奶就这样静静躺在一旁。
温语彤像一个坠入悬崖的孩子,求助无门地到处呼救。
这时,离去的护士终于带着一名医生跑来,对方看了眼温奶奶的情况,立马大喊:“快上除颤器,准备心肺复苏!”
床帘被拉上,温语彤被阻隔在外,里面不停的蹦出很多专业词汇。
她闭着眼,虔诚地祈求着,哪怕用她着为数不多的寿命,来替换保佑奶奶能平安无事。
可惜,上天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心愿。
床帘内,还是传来了让她坠入无尽黑暗的“滴——”声。
第9章
一小时后。
医生疲惫走出,他摘下口罩,沉重地说:“很抱歉,要是早个十分钟,老人或许还能救活。”
温语彤没答,只是看着那刺眼的白布就那么轻飘飘地盖住老人的身体,一片浑噩。
身后,不知何时来的夜霁清语气平静:“记录一下死亡时间,将人推走吧。”
轻悠悠的话,让温语彤心中所有的悲伤化成了满满的恨意。
她转身抓着夜霁清的领带,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救我奶奶!那女人就那么一点点的伤,你就要至人命于不顾,害死我奶奶吗!!”
夜霁清眼底一片冰冷,强硬的将她双手扯开。
“作为医生,我对病人向来一视同仁,不是说没出血就一定是轻伤。”
夜霁清拍了拍被她摸过的领带:“温语彤,不懂的事就不要妄自踹测!”
话落,就越过她径直离开。
眼看气氛僵凝,跟着夜霁清过来的护士长开口解释。
“林小姐来的时候瞳孔已经扩散,幸好抢救及时,也不能说是夜医生的错。”
“那我奶奶呢?”温语彤哽咽着问,“她也仅仅只是差了十分钟。”
“如果那女人没有酒驾,我又怎么会在这里无理取闹?”
护士长抬起手想要安慰她,温语彤躲开了:“我没有你们这么善良,比起你们的医者仁心,我只想要一命抵一命!”
说完,她朝着床上那抹白色走去。
远处,夜霁清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将所有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最后看了眼温语彤,这才转身彻底离去。
三天后。
北城墓地,天空飘着绵绵细雨。3
温语彤望着父母旁那块崭新的墓碑,泪水渐渐迷了眼。
“你们走的时候,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奶奶走了,也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
她倚靠在墓碑旁,突然的发病让她痛到脸色苍白,喉间有隐隐血腥味。
她咽下铁腥,任由眼泪默默的流:“我要是走了,那温修该怎么办啊……”
潇潇雨声,凛凛风动,却无人回答她的述求。
雨还在继续下,温语彤知道自己不能垮,一旦垮了,医院里的温修再没依靠。
她拖着无力的身体,迎着雨幕走向了回家的路。
踩着破旧的楼梯,她刚进屋子,入眼就是一片狼藉。
而温修就站在客厅,赤红着双眼,指着桌上那张温奶奶的遗照,厉声质问她。
“这是怎么回事,温语彤——回答我!”
温语彤张了张嘴,沙哑的问:“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
温修快步上前掐住温语彤的脖子,浑身散发出阵阵怒火:“回答我——!”
温语彤任由他掐着,似是用尽力气般说出:“对不起。”
温修一愣,眉宇间嫌恶之色更浓,他将她甩到地上:“怎么都是你!爸妈是因为你,奶奶又是你,温语彤,怎么死的不是你!!”
温语彤忍着喉咙的血气翻涌,满心苦涩:“死?有本事你先活下去再说吧!与其在这里怨恨我,倒不如以后拿出本事来报复我啊!”
闻言,温修手捏成了拳,咬着牙说:“好,我的手术一定会成功,欠你的钱我也会连本代利的还给你。”
“温语彤,温家的命,我会让你还的!!”
“嘭!”的一声,大门被温修狠狠砸关上。
温语彤忍不住身体一抖,看着满屋狼藉,她垂眸毫无生气。
是该还的,如果她不去想着借由顾安明来忘记夜霁清的话,温家哪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她以为是温修回来了,连忙转身,却见一身黑衣的夜霁清走了进来。
夜霁清瞥了眼她的脖子,就对着老人的灵位,上了三支香。
做完这一切,他沉声开口:“开个价吧,你要多少钱。”
温语彤有些错愕:“什么?”
夜霁清语气冰冷:“是你奶奶突然横穿马路,真打起官司,你赢不了。”
她瞳孔骤缩,嗓音干涩:“你是想用钱,来买我奶奶的命?”
“温语彤,我不是再跟你商量。”夜霁清剑眉紧蹙。
温语彤不听,她颤抖着手指向遗照:“夜霁清,你敢把刚才的话,当着我奶奶的面再说一遍吗?”
夜霁清愠怒,也不耐烦起来:“那你奶奶知道你那晚巷子里的事吗?!”
他一步步逼近她:“两百万你拿的毫不迟疑,现在是又在这装什么贞烈!抬价吗!”
“温语彤,你要是真有骨气,当晚你就应该报警!”
“啪!”
她毫不犹豫给了夜缕皱霁清一巴掌,她字字如泣如血。
“我好恨!如果顾安明没有让我家破产,如果我弟弟没有生病,夜霁清,你连站在这里伤害我的机会都没有!!”
夜霁清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下颚:“哦,倒是忘了,你还有个生病的弟弟。”
他弯着唇:“你说,手术会失败吗?”
第10章
“轰隆!”
温语彤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她看着眼前陌生至极的夜霁清,黑瞳浸满绝望:“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那个温文尔雅,满眼温柔的男人现在会是这副模样。
夜霁清只是冷漠地抽出一张支票,放在了遗像前。
“五百万,算是给老太太的人情,等温修做完手术,带着他滚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目光却不期然扫到了角落里掉落的木质小鹿上。
他瞳孔微缩,猛地捡起:“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温语彤看去,压住喉咙翻滚的铁腥:“是啊,明明已经丢了,会为什么还会在这呢?”
“夜霁清,我永远都不会承认当初将它送给我的温柔哥哥,会是你。”
在夜霁清怔住的瞬间,温语彤将视线对准温奶奶的遗像:“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大雨倾盆,就像老天爷也在为谁哭泣一般。
黑色迈巴赫内。
夜霁清紧紧盯着手里的木质小鹿,眸光深深。
他拨通林柔意的电话:“当年我出车祸失忆前,在疗养院一直陪着我的人真的是你吗?”
电话那头,林柔意握紧了手机:“当然是我啊,夜爷爷他们都可以作证的。”
似是想到什么,她叹息了一声:“只是可惜你后来出了车祸,忘记了我。”
挡风玻璃上雨刮器不停左右摇摆着,夜霁清微微停滞几秒。
“最近我想起当时送过你我亲手雕刻的小把件,你还知道是什么吗?我记不清了。”
“啊……”林柔意支支吾吾,“好像是……是,是小兔子吧……我得去找找。”
此刻,夜霁清还有什么猜不到的:“林柔意,联姻你和老爷子去结吧,咱们解除了!”
挂了电话,夜霁清直接将小鹿丢在一旁的副驾驶。
他烦躁地拿出烟,夹烟的手却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抓着方向盘,又拨了一通电话:“把温修的每日病情记录发给我,越详细越好!”
随后一脚踩上油门,飞快地朝医院开去。
破旧的出租屋内,温语彤之前强压下去的血腥味又涌上了喉咙,她直接吐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鲜红,她轻轻低喃:“还是要没时间了……”8
她捏起那张支票,指尖渐渐泛白:“奶奶,温修出院后需要钱,您别怪我……”
吃下止痛药,温语彤强撑着身体去了银行。
她将支票上的钱都兑换在了温修的账户上。
出来后又去了家政中心,亲自给温修挑选好了两个月的护工。
之后,她望着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打车去了仁心医院。
医院三楼,医生路朗办公室。
温语彤确认好心脏供体捐赠同意书后,她看着路朗:“路医生,我没有家人,还可以再签一份遗体捐赠书吗?就当是支持咱们祖国的医疗事业了。”
路朗凛然怒斥:“你怎么会没有家人,半个月前你跪在办公室求我答应你这个荒唐的捐赠时,不是说过受益人是你弟弟吗?”
“还是说你骗了我?!你根本没有弟弟,你是跟别人做了什么私下交易!”
温语彤不停摆手摇头:“不是的,只是我和弟弟早就断绝关系了,但他毕竟是我亲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反正我这病也活不久了,只想安静走完这一生,能帮就帮帮而已。”
路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小姐,作为医生,哪怕你只能活一天,我都不该答应你这个有违医德的要求,这件事我们都再想想吧。”
话落,路朗就将温语彤请了出去。
温语彤站在走廊,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之后,她去了仁心医院,打算再偷偷看温修一眼,就听到他转告护士:“以后温语彤来,就直接拒绝,我跟她已经断绝关系了!”
温语彤睫毛微颤,她欣慰的想,也好,以后没有她,他也不会难过了。
透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后,温语彤便头也不回地去找了陈主任。
“主任,我要出国结婚了,以后温修的事,就麻烦你们跟新来的护工说吧。”
她拿出银行卡,随意放在桌上:“等温修手术成功,麻烦您把这张卡转交给他,密码没变,以后我跟他钱货两清!”
在陈主任诧异的眼神里,温语彤不敢有一丝停留。
之后的时间里,温语彤不再吃止疼药,每天都在剧烈的疼痛中逼着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证供体达标。
一周后,阴雨绵绵的天气终于晴了。
夜深,温语彤将屋子全部打扫干净后,她看着天空上寥寥无几的星星,释然地笑了。
她设定好发给路朗的定时短信后,抱着他们一家六口的全家福,解脱地割开了手腕……
京一院,早上五点半。
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夜霁清接到仁心医院的电话:“夜医生,温修的手术提前了,供体已经在送过来的路上,您快来做术前准备。”
夜霁清连忙拿上外套和手术方案,就赶去了仁心。
仁心医院,VRP手术观影室……
这场联合手术是京一院和仁心医院的首次合作,因为病因独特,院里非常重视,手术室内放置了投影仪,便于大家观摩和学习。
“夜医生,供体已到达。”护士长也有些紧张。
夜霁清点头,消毒后,换好无菌手术服,就走进手术室。
“啪嗒”一声,数十盏手术灯同时亮起,覆盖的六台摄像机,也依次开启工作模式。
身为主刀的夜霁清,看向其他几名主任医师,坚定开口:“开始吧。”
十六个小时后,这场刁钻的手术终于完成,温修也拥有了一颗健康的心脏。
手术室观摩室外掌声不断:“夜主任果然厉害,不愧是腾老的徒弟,心脏方面的权威啊。”
“没错没错,这次观摩对我的帮助非常巨大,在医学这条道路上,我们都要更加努力才行!”
不同于众人的欣喜,送来心脏供体的医生路朗,只是紧紧攥着捐赠文件,表情凝重。
看完手术全程的陈主任,忽然开口:“还好温修手术成功了,只是不知道醒来后……”
跟着夜霁清走出手术室的护士长,听见这话,忍不住摘掉口罩:“别提温语彤那女人,身为姐姐,在弟弟这种至关重要的手术面前居然跑去国外结婚?简直不知廉耻!”
“结婚?”一直沉默的夜霁清手一抖,口袋里被他攥着的小鹿都要捏碎。
主任叹息着摆了摆手:“行了,反正在的时候她也只知道喝酒,走了也好,还不会影响病人康复。”
“呵,我好几次都看见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我估计肯定是又喝酒了,才不敢去见病人。”
另一个护士附和:“她除了送饭来看看,其他时候根本见不到人,每次一来就和温修吵架,哪像个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