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边的两人都愣住了。
舒瑶说完就继续吃饭，正好舒和平端着最后一道菜过来了，笑着招呼，“卤了一夜的蹄髈，入味得很！咱家瑶瑶最喜欢吃了！”
“素凤，你也动筷子啊，千万别客气！”
舒和平接棒了家里的手艺，十几岁就进了后厨，常年的工作环境烟熏火燎的，脸上被烟火气熏出来的褶子就稍有点多，不过好在性情乐观大气，心态好，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瞧着并不怎么显年纪，甚至还有点小帅。
相比于林秋兰，舒和平显然是更加不讲原则地宠闺女的那个。
这年头再富裕的家庭也不是天天能吃上肉的，可自家闺女喜欢吃，他就经常多掏点钱在国营食堂买了顶好顶肥美的蹄髈，回来给卤成一锅香得入迷的卤味，时不时给闺女加餐补补油腥。
这肉皮卤得肥弹剔透的蹄髈一上桌，满屋子都飘着浓郁的香气，舒瑶整个人都精神了。
没工夫再搭理这上赶着现眼的舅妈，笑了笑：“爸你也快坐下来吃饭！”
被这么一打岔，刚才那话题好像就被略过去了，没人再提。
徐素凤心里还计较着刚才这外甥女说的话什么意思。
借表妹一件裙子，还好意思开口让她家姣姣洗了还回来？
真不像话！也不知道这二姐二姐夫平时是怎么教闺女的？一条裙子，至于眼巴巴跟着要嘛！
纵然心里十分不满，但闻到看到桌上的大海碗里盛着的卤蹄髈，徐素凤喉咙里干巴巴咽了咽。
等再看着舒和平眼都不眨往舒瑶的碗里直接夹了一整只大蹄髈，她的眼珠子简直都要瞪出来了！
过了会儿，饭桌上冷不丁响起徐素凤的笑声：“瑶瑶真是有福气，二姐是只生了这一个闺女，瑶瑶在家吃什么穿什么都没人跟她抢。”
“不像我家姣姣，从小到大都懂事得很，知道宝军是个饭量大的，从来不跟她哥抢那一口肉，我让她吃她也不吃。”
舒瑶正专注啃着大蹄髈，这卤的真是够到位，肉皮如冻胶径直滑入嘴里，皮下瘦肉轻轻一夹便脱了骨，卤汁伴着肉香丝丝入味，舒父的手艺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听徐素凤又开口，瞥见她说着话，余光却是没从那碗蹄髈上挪开过，舒瑶心里好笑，知道这舅妈打着什么主意呢。
舒父只卤了两只大蹄髈，按照舒家的习惯今晚就是加餐吃的，舒瑶一只，另外一只林秋兰吃一大半，舒和平一小半。
谁也不知道晚上徐素凤会忽然上门来，好在一只蹄髈的份量够大，大不了舒和平不吃，让给来的客是应该的。
但听徐素凤这么一说，林秋兰想起侄女林姣姣那干瘦的小身板，的确有点不是滋味。
除了对小辈的心疼，还升起一股莫名的愧疚是怎么回事？
自己嫁了个厨子，家里倒是不缺肉菜，跟吃穿不愁的自家闺女一比，姣姣这孩子的确是叫人心疼多了。
舒和平也这么想。
于是余下的那只蹄髈，两人硬是谁都没动筷子。
直到饭快吃完了，徐素凤才顺理成章地提起：“这蹄髈我尝了一口，姐夫的手艺是真没得说！难怪姣姣成天说羡慕她表姐，说二姑夫烧菜顶好吃。”
被夸了，舒和平不好意思地憨声笑笑，林秋兰听了这话，正要顺着徐素凤的意思主动开口：
“姣姣喜欢吃她二姑父烧的菜就让她常来，正好这只蹄髈没怎么动，干脆你带回……”
“干脆让舅妈带上一个巴掌回去好好把我舅给收拾收拾。”
舒瑶吃饱了，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终于舍得分出精力开始输出。
她也不管舒父舒母什么反应，打断了话头，眼含着三分不解与七分不耻看向徐素凤：
“舅妈，我听你刚才那番话都要心疼死姣姣了，您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要早知道姣姣在家里连一口肉都不敢吃，我肯定跟我妈一起上门去把我舅给好好说道说道！”
“一个大男人竟然连自己亲闺女都养不活喂不饱，这怎么像话？舅妈，嫁给我舅你真是委屈了！你放心，要这事是真的，我和我妈第一个不答应，不把他喷个狗血淋头他就不是我亲舅，我就不是他亲外甥女！”
“哪有这么给人当爹的，你说是吧！爸？”
舒和平被愤慨无比的闺女在耳边吼得一抖，震惊当中下意识点头：“是…是啊！”
谁也没料到舒瑶忽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别说，莫名其妙的好像还有点道理嘿！？
林秋兰也想起来。
是啊，她弟林满金在林场扛木头的工资分明也不低，家里是有三个孩子要养活没错，但哪至于饭桌上一口肉还得几个孩子巴巴分着吃，这个吃了那个就没了？
再说以往自己给弟弟一家送菜送肉的还少吗？
分明就是徐素凤她自己更偏心儿子林宝军，一口肉都舍不得给闺女留罢了！
徐素凤原本已经准备好装模作样推辞两声，再顺利把这只卤蹄髈带回家去。
刚才短短几秒里，她已经想好回家怎么分了。
半只肯定是宝军的，给他晚上填填肚子，余下的半只让姣姣尝一口味道就成，姑娘家家的吃那么多干什么，剩下的留到明天中午，热一热还能当个肉菜端上桌。
她想得倒是好，可被舒瑶这么一打断，还用一顿莫名其妙的话给她说懵了！
怎么就忽然扯到林满金身上去了？
徐素凤茫然皱起眉，连忙起身开口：“舒瑶，哪有你这么说你舅舅的！二姐，你在家咋不好好教舒瑶说话呐？有她一个小辈这么说话的吗？！”
林秋兰也觉得闺女刚才的语气是有点冲了，但闺女也没说错啊！
再说林满金是她弟弟，舒瑶说不得，她还不能说了？
舒瑶看着一脸惊诧恨恶的徐素凤，奇怪了：“舅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和我妈不是向着你呢嘛？”
她嘴巴一抿，委屈看向舒和平：“爸，舅妈干啥骂我啊？我这不都是为了姣姣好么？”
虽然舒和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忽然就发生了，但闺女委屈了他可不答应，立刻也站起身：“孩子舅妈，你怎么能骂我闺女呢？瑶瑶她也是向着你和姣姣啊，我闺女是一片好心，你听不进去就算了，骂人可不对！”
说完，舒和平和舒瑶父女两个气呼呼地端着桌上的菜碗就走了。
骂我闺女还想吃我家蹄髈？谁给你的脸！
饭桌上，只剩下林秋兰和徐素凤两个大眼瞪小眼。
林秋兰刚才也有点气的，可现在自家闺女和男人都冲人发火了，再怎么说也是一家子亲戚。
她想了想，还是尴尬缓声开口：“素凤，你姐夫这人说话比较直愣。瑶瑶也随了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时间也不早了，今晚你就先回去吧，对了，要是满金那儿真有啥事，我改明儿去说他几句，你放心吧。”
徐素凤：“……”
她咬咬牙，要被气吐血了。
舒家这一家子怎么都这么拎不清的？？
原本特意上门只是想炫耀下女儿的相亲对象、顺便蹭顿饭的徐素凤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憋着一肚子火气走出去的。
一路上她越想越来气，好在又想起林姣姣的婚事，心里终于舒服了点。
等姣姣嫁了那个条件顶好的大厂长，她倒要看看这口无遮拦的外甥女还傲气个什么劲儿！
一身的臭毛病，好吃懒做，也就仗着舒家没生个儿子才这么无法无天。
相个亲还成天挑三拣四呢，看着吧，等姣姣成了厂长媳妇，眼红不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