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蔓儿,你看这井中,竟有一条小白鱼,好不稀罕!”
花园一隅,许久没人住便荒废了,水井四周都是杂草。
苏蔓身旁跟着身怀六甲的苏软,听她这么说,也只是勉强笑了笑。
她感慨地看着苏软,明明苏软比她年纪还要大两岁,可看上去却比她年轻不少,面如桃花,用手撑着肚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再看苏蔓,前些年为了供养叶子墨进京赶考,她彻夜不休地刺绣赚钱,还没到三十,眼睛就花了,食指变形,再也做不了刺绣。
加上她先前亏空了身子,和叶子墨成亲多年也没能给他诞下一儿半女。
叶子墨娶了她的姐姐为妾,生出来的孩子会叫她一声母亲,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苏蔓在心里安慰自己,强颜欢笑地走到井边,还不忘护着苏软,“你如今肚子大了,就一定要小心些。”
说着,她探头向井中看去,没注意到苏软陡然变得幽深的眼神。
“哪里有鱼?”这口井年岁估计挺久了,井壁上满是青苔,水面无波,什么都看不见。
苏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再仔细瞧瞧?我刚才分明瞧见了。”
苏蔓不疑有他,以为自己眼睛越发不中用,干脆半个身子都挪到井上空,想要看个清楚。
就在这时,苏软趁机抱住她的双腿,将她抽入井中!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院落。
苏蔓仓皇之间抓住苏软的衣裙下摆,手腕被井壁粗粝的石头划破,血顺着手臂不断滴落井水之中。
“软软!你做什么?快拉我上去!”
苏软笑的疯狂:“苏蔓,你还没看明白吗?我要你死!只有你死了,我的孩子才会是丁家嫡长子,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只愿意做妾吧!”
“放开!”她用力去掰苏蔓的手指,锋利的指甲在苏蔓手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苏蔓泪水不断滑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和苏软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小时候同村一起长大,后来她走丢,苏软被苏家收养,她再回到苏家时,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而是把苏软当做真正的姐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对她?
苏蔓泣不成声,“子墨如果知道......”
“软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也不怕惊着肚里的孩子。”
一道温润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叶子墨!
苏蔓像是找到了救星,可还不等她呼救,叶子墨已经来到了井边。
他刚从县衙回来,身上还穿着深蓝色的官服,早晨是苏蔓伺候他穿好衣服,袖口的青竹也是她一针一阵刺上去的。
可他现在看着苏蔓,眼中一点惊讶都没有,依旧温和地笑着。
在苏蔓绝望的眼神中,他帮着苏软,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扑通!”一声,苏蔓落入水中。
她张皇失措地扒着井壁,井中空间狭小,井壁格外湿滑,她的脚始终没碰到底。
“子墨!救我!我不会游泳!”
她大声朝上面的丁子墨求救。
他可是她日日夜夜刺绣供着读书的夫君啊!为什么会这么狠心,要联合她的姐姐一起送她去死?
“苏蔓,你该不会真以为夫君会救你吧?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那张猪脸,对着你连饭都吃不下去!”
苏软冷漠恶毒的话不断飘到苏蔓耳朵里,她咬着下唇,始终不敢相信。
“你们,你们就不怕爹娘......”
苏蔓的话梗在喉咙里,忽然想明白太多太多事情!
想到爹娘借口她不能生育,把苏软送到丁子墨身边。想到苏家人不断伸手向她要钱,这些年她不仅要供养丁子墨考取功名,还要满足苏家上上下下要的钱!
最后落得浑身是病,容颜苍老!
可他们是怎么对她的?
把一个收养的女儿,送到自己亲生女儿身边做妾!
连同她的夫君一起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似乎知道苏蔓要问什么。
苏软哈哈大笑着:“当年要不是图你那些钱,你以为爹娘会让你回来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你和子墨成亲时,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我才应该是真正的进士娘子!”
“救......咕噜…救我......”
苏蔓的意识逐渐迷糊,苏软的那些话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听得见,可却无法做出反应。
“还是我的软软好,知道为夫君着想。”
“哼,你呀,只要你不嫌我心思歹毒就好,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孩儿好......”
上面的人真的是苏软和叶子墨吗?
苏蔓不甘心地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井口上方。
上方的光亮越来越小,竟是叶子墨找了块石头压在上面!
他厌恶地看一眼苏蔓,便匆忙用石头盖住井口。
井壁上尽是苏蔓抓出来的血痕,光亮消失之前,她眼前一条纯白鱼儿游弋而过,一颗淡色珠子顺着水流滑入苏曼的口中。
恨!无尽的恨意从苏蔓身上散发,弥漫在狭小的井底空间。
她灵魂一片混沌,只有无尽的后悔和怨恨!
她日日夜夜被困在叶府,尖叫着从丁子墨和苏软身体里穿过,却被他们无视。
她看见苏软顺利分娩,生了一个男孩。
看见苏家人都来府上道贺,却没有一个人问起她的下落!
她看见丁子墨左右逢源,一路高升,苏软也被封为诰命夫人!
而她却沉寂在黑暗的井底,无人问津。
如果,如果能够重来,她一定......
......
苏蔓大口喘着粗气,尖叫着乱抓着空气,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躺在一张木床上,黄泥巴垒成的屋子,缝隙里还夹杂着稻草,狭小的窗户破了几个洞,虽然用破衣服堵了,可外面的风还是呼啸着灌进屋内。
大半个房间都被竹篾圈住,里面堆满了粮食,还有一部分地方放置农具杂物,窗户边放了一张连褥子都没有的木板床。
这房子苏蔓再熟悉不过。
当年她从收养她的府中自赎回家,家中早已没有她的落脚之地。
爹娘便让她在粮仓里住着,苏软却能住在本应该属于她的东厢房。
苏蔓抬起自己的手,她虽生的体胖,可一双手却格外美,指如削葱根,细白滑嫩,和她死前那双干枯如老树的手有着天壤之别!
她这是,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