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人，我心下卸下防备，一整天的劳累加上担惊受怕，整个人脱了力，瘫软在地。

「徐杳，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蠢啊，这条路也敢一个人走。」江珩伸手准备将我扶起来，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

我将他的手拍到一边，推拒道：「所以你是来看我有多狼狈吗？」

他嗤笑一声，将手收回去，冷冷看着我：

「行，好心当成驴肝肺，顺路经过警告你一句，不要想着去做一下伤天害理的事。」

「如果你大晚上找我只是为了放狠话，那你成功了。」我站起来抬腿就想离开，却没想到脚踝处钻心地疼痛。

不出意外是刚刚跌倒的时候崴到了。

江珩还在后面看着，为了不显露出来，我故作镇定走出他的视线。

几步的路走下来痛得额头直冒汗，我小声地喘着气，好在走出了小巷，很快到家，维护了在他面前最后一点尊严。

伤筋动骨一百天，第一时间去了街道的小诊所，依旧逃不开缠上绷带的命运。

尽管造型有一点滑稽，几天后我还是垫着脚一瘸一拐回到高中母校去。

之前和老师约过好几次，却都因为工作或者家庭的原因没时间过来参观摆放，如今好不容易空下来，约好的时间我也不好意思再让这个慈爱的长辈更改。

4.

朗朗读书中，我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光。

那个时候，一切情节都是由我们自己书写，不受世界控制，真相没被揭露，女主乔臻还没有出现，

而江珩和我还是好朋友。

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校园好朋友。

是从校园青梅竹马到恋人的关系

高中时期，江珩每次都在早读开始的时候踩点进教室，

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很是欠揍，所以他的早读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走廊度过。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拜托窗边的同学将买好的还温热的早餐递给他。

他拿到以后趁着老师不注意朝我眨眨眼，这已经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么算下来，我承包了江珩大半个初中的早餐，

看来我在整个剧情里都算不上一个女配，只能勉强算上早餐店的编外人员或是跟在江珩后面的打杂小妹。

我的思绪随着王老师的出现收了回来。

若说初中时期谁最受学生欢迎，王老师一定是垫底的，但她却是最受学生尊敬的，她的实力会让所有不服气的学生闭嘴。

我告诉她这次重返母校的不便之处，却没想到她未卜先知准备了一把轮椅。

「王老师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准备这么充分啊」我讪笑道，带点诧异点了点这个轮椅。

她一把把我摁到轮椅上去：「徐杳，你也不跟我不说受伤了，还是小江告诉我，他还特地准备了这个轮椅呢？」

小江？江珩？他怎么也来了，没回去吗？

不过也是，总是一脸高深莫测，谁又能猜中他的心思。

我刚坐上轮椅，熟悉操作。王老师却不见了，不巧我正卡在一个斜坡上，上不上下不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突然后面有人推了一把。

转头刚要道谢，抬头却看到是少年江珩逆光站在我面前。

心脏直跳一瞬，侧头阳光一斜，少年江珩又消失在我面前，

果不其然又是江珩现在那副冷如冰霜的脸。

我记忆中的江珩不会是眼前人。

王老师神出鬼没，又匆匆出现在我面前，张口就对江珩一顿夸：「你小子，现在变得这么绅士，英雄救美。」

江珩表面上又是那副风轻云淡、高深莫测的表情，但是细看嘴角却在微微上扬。

王老师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整个人变得感性，带着我们两个学生回忆往事。

一开始都是一些班级上的趣事，某某同学因为在运动会的时候放气球把自己手机放走，某某某在校庆上上台发言，却因为太过激动左脚绊右脚，导致校庆提早结束，还有某某某在百日誓师的目标宣讲中喊出蓝翔挖掘机学校。

一桩桩一件件，才发现竟然如此让人怀念。

谁知她话锋一转，提到了江珩身上：「你小子看起来不是个爱读书了，迟到在走廊罚站早退去食堂吃饭，晚自习频频缺席，没想到最后还是一匹黑马，直接拿下市状元。」

这么一提，我也想起了江珩当时的一些囧样，没克制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徐杳，你还好意思笑，不要以为你每天给江珩带早餐这件事我不知道，老师的眼可比你们尖多了。少年人嘛，有自己的心思太正常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咧开的嘴瞬间合上了，当时的行动很小心翼翼了，还能被捕捉到。

侧头看了眼江珩，却没想到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

「你们不要太明显啊，江珩尤其是你，你之前哪像现在这样板着一张脸，有什么情绪都写脸上了，徐杳每次都有什么事，你表现得比她还着急呢。」

「记起来了，」王老师突然激动拍了拍手，「江珩你每本作业本上都写着徐杳的名字，当时我们办公室的老师都轮流看了一遍，我那边还放着一本呢，我去拿。」

说着，她火速又离开了，只留下我和江珩面面相觑，一股尴尬的氛围又弥漫上来。

我开口试图打破这该死的寂静：「王老师记忆真好，哈哈。」

干笑两声，但江珩什么话也没回，只是静静看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线。

正打算换个话题，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脸色瞬间就变了，从冰冷如霜到如沐春风。

不需要什么改变，只需要一个女主——乔臻。

听筒声音有些大，我都能听到电话那头乔臻甜腻地向江珩撒娇，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我也想知道，但是江珩并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细细安慰了乔臻，简单说了「看情况，婚礼一定会照常举行的，没事，不会有人来破坏。」

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我好几眼。

另一头的乔臻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不再说什么。

5．

曾经那个对我温声细语的少年如今却对着另外一个人轻声细语。

酸楚涌到鼻头，故地重游，旧事都萦绕在心头。

过去的江珩可是会为了一个拥抱，即便受伤了也要赢得比赛。

高中运动会是为数不多可以光明正大偷懒的时候。

伴着运动会加油歌曲入睡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没什么运动细胞的我美滋滋地交完加油稿就在教室中补眠。

睡得正香，旁边教室的窗户先是轻敲两下，我不想搭理，却没想到来人更过分，一直敲得砰砰作响。

我顶着一头睡得有些许凌乱的头发望过去，果然是江珩。

天气渐冷，他在窗户上哈气，然后幼稚地写上各种字。

我有些哭笑不得，甚至很是无语。

打开窗看看江珩到底想搞什么鬼把戏。

他却又在窗子上哈了一口气，就在我站起来凑近看的瞬间，

窗户上的那层薄雾被他猝然擦开了。

我看到江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跳如擂鼓，什么声音都消失在我耳边。

网络上有句话讲：「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海洋。」

但那一刻我看到的是星空，一闪一闪，是独属于我的星空。

对视两秒后，我看到江珩的耳尖都红了，他先错开眼神。

我将窗子打开，冷空气进来让人打了个寒颤。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江珩搓了搓自己的耳朵。有些扭捏开口：「徐杳，别在教室待着了，去操场看看吧，可热闹了。」

我摆摆手，拒绝道：「不要，没啥可看，还不如待在这暖和。」

走廊的风刮得飕飕作响，江珩挠着头，原地转了两下，下定决定开口说：「我等一下比赛你过来看好吗？」

「为什么？」

「有你在我跑得快。」

嘴上拒绝了江珩，行动上还是出现在操场上。

人可以是矛盾的，就像我的内心现在也是十分纠结的，

江珩提了一个不是很过分的比赛奖励，我抱着一点期待坐在观众席上。

远远的就看到江珩在热身，短跑是他的强项。

却没想到，初赛的时候出了意外，江珩为了躲避一个比赛期间横穿跑道的学弟摔倒了。

我拨开层层人群，看到江珩的膝盖小腿已是血迹斑斑，他却执意要参加决赛。

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周围的人拗不过他，维持了一下秩序就随他去了。

我跟着人群到终点看最激动人心的比赛，旁边的同学激动地挥舞着旗帜，我也向起跑线挥舞手臂。

随着哨响，江珩冲在前头，

尽管如此，腿上的伤势还是影响了他的发挥，最终他也没能第一个冲过终点。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一句话也没说。

我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真厉害，胜利的光辉笼罩着你。」

他先是愣了两下，随即变得很激动，脸迅速变得通红，没顾上自己的腿伤，原地跳转了好几圈。

两个同学要带他去医务室，他却拉住我，给了我一个拥护，这下轮到我愣在原地。

直到江珩去医务室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才回味起他的那句话：「徐杳，现在你欠我一次拥抱哦。」

而直到今日，我还记得这个欠下的拥抱。

6.

王老师除了江珩的科作业本，还带了其他东西过来。

说句实话，从前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会出现在江珩本子里，

翻开细细查看，其实不显眼

相反我的名字几笔小的可怜，在页面的角落里，上面还覆盖画了一个星星。

所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听王老师讲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亲眼看到的时候，我的脸开始发红发烫。

王老师戳了戳江珩，打趣：「江珩自以为心思缜密，没想到这点小八卦会被我们老师挖出来吧。怎么样，现在你们俩感情很好吧。」

「真的是凑巧。」我整个人都还晕晕乎乎，另一位当事人却很快澄清关系，「您误会了，我们俩今天是碰巧的，我跟她什么感情也没有，而且我有未婚妻了，您也认识，三班的乔臻同学。」

江珩边解释边拿出手机照片给王老师看。

王老师恍然点了点头，有些年纪的她已经理解不了年轻人的情情爱爱，脸上充斥着些许迷茫，愣愣地看着照片，半天才憋出两个字「般配」。

江珩见我没有什么反应，许是觉得于心不忍，还是解释道：「之前的事我也记不清了。往事就没必要追忆了。」

听到这话，其实我心中已无多少波澜。

但他像是非要激起我的愤怒一样，又接着说：「而且徐杳之前在我们之间掺和，弄得我和我的未婚妻很不愉快。」

「不过现在好了，我订婚了，选这个来这边拜访您，其实就是想让某些人知道，她所珍藏珍视的回忆，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特意在咬重后面三个字。

或许那场车祸留下后遗症了，我现在脑袋又隐隐疼痛起来。

斯拉斯拉，有什么仿佛要被撕裂开。

王老师朝我掷来一个眼神，长辈所有的慈爱中还带点怜悯。

她了解我，我这个人感情深，共情能力强，上学考试的时候还会被考卷上的文章感动到落泪，墨水混着眼泪糊了答题卡一大片。

「我年纪大了，也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生活，如今看来，江珩你变化很大，只留下徐杳一个人还在原地踏步。」

「徐杳，你是一个好孩子，自己要学会走出去。」

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进行对话，我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面上努力想表现得无事正常，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冷汗。

「王、王老师，我看人工湖那边景色不错，你们、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我咽了咽口水，结巴着将话说出来。

也顾不上他们的回答和反应，推着轮椅朝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好几次疼痛袭来，像有无数根针扎在头上，我都不敢停下，怕被察觉出不对劲。

而且，江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用什么表情，用什么身份。

却没想到，我不理他，他却又追了上来，颇有狗皮膏药那味。

他推着我的轮椅，却一句话没有开口，我也沉默着。

闭上眼睛享受着湖畔吹来的风，轮椅碾过草坪上的石子。

颠簸了一下，我听到江珩开口说道：「徐杳，你现在还是不肯接受现实，不肯清醒吗？」

我察觉出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不对劲，回头望去，去发现江珩突然消失不见了。

**，恐惧攀上我的心头。

耳畔旁炸开烟花的声响。

下一秒，我整个人落入水中。

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寒气侵入我的身体，浸满全身。

湖面上出现一抹身影。

是谁，我睁大眼睛寻找。

却只看到一团血色，烟花在上面炸开。

7.

「我市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受害者身中七刀，至今仍在抢救中。」

是谁，那抹血色是谁。

「医生，医生，36床醒了。」

脚步声围绕在病床周围，来来**，嘈杂又真实。

「小杳。」江珩妈妈在病床边轻喊了我一声，哽咽得说不出什么话。

眼泪一颗一颗落在我的手背上，岁月在她的身上打磨太多。

江珩的那双眼睛，真的是像极了他的母亲。

我费力坐起来询问道：「阿姨，我昏迷了多久？」长久没说过话的嗓子沙哑无比。

江珩妈妈慌忙将眼泪擦去，递了杯温水给我，缓声道：「两个星期，幸亏那个司机速度不快，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母亲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