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也不明白那些透明的泪水是如何从自己眼眶溢出、再滴落到
是他错了,他负了苏如婳……
夜风瑟瑟,烛火摇曳。
屋外的晓春听着里面传来的一声声男人的沉瓮呜咽,靠在柱旁默默淌泪。
次日清晨。
一夜未眠的萧母倚坐在榻上,满脸倦色地撑额小憩。
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苏如婳会是慕丞相失散多年的女儿。
如今骑虎难下,人来了亲也成了,总不能再把人给送回去。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面露急色:“老夫人,将军病了。”
萧母闻言一怔,也顾不得什么忌讳,起身便往落玉斋赶。
不想进了房,便见萧璟搂着苏如婳躺在床上,无法诊脉的大夫无奈地站在一边。
她战战兢兢地侧过脸,不愿去看苏如婳那死灰般的脸:“赶紧把人给拉开。”
听了这话,几个丫鬟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萧母又呵斥了一声后,她们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然而萧璟的双臂像是已经镶嵌在了苏如婳身上,怎么也拉不开。
几人拉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开他一只手。
大夫上前准备把脉,可看见苏如婳时,不由吓了一跳。
这女子面色青白,显然是已经断气多时了。
身后萧母不满的轻咳让大夫回过神,他开始收回目光,专心地为萧璟把脉。
萧母皱眉看了眼苏如婳,手里飞快着纂动着佛珠:“哎,真真是晦气。”
好在萧璟只是染了风寒,只消吃几服药便不会有大碍。
待大夫走后,萧母沉着脸望着被萧璟死死抱紧的苏如婳好半天,才吩咐道:“来人,把将军挪去别院。”
苏府。
枯枝因风微微摆动,屋内炭火早已熄灭,丝丝寒意渗进房中每个角落。
苏寒霄耷拉着双肩,缓缓跨进屋。
嘴里的“娘”还没喊出口,便被苏母的模样刺得喉间一哽。
苏母未梳妆,凌乱的发髻中多了许多银丝。
她坐在榻上,哀戚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小木匣上,里面都是苏如婳儿时玩过的东西。
苏母捧着起腿上的衣物贴在胸口,垂眸低泣。
“娘。”苏寒霄唤了声,却也忍不住红了眼。
苏母闻声抬起头,声音嘶哑:“如婳她……”
“丞相说明日去接如婳下葬。”苏寒霄走上前,拿起木匣中一个已经坏了的拨浪鼓晃了晃。
他记得,这是苏如婳六岁时自己带她去看花灯那天买的。
想起那张活泼可爱的小脸,他鼻尖酸涩不已。
费了好些力气,才把眼里的水雾逼了下去。
苏母抑着心头的疼痛,轻抚着手中的衣裳:“咱们能一起去吗?”
苏寒霄点点头:“丞相说如婳最惦记娘,自然是该去。”
苏母泪如雨下:“嗯,一起去接如婳回家……”
苏寒霄也呢喃着说:“如婳,等着哥哥……”
下了两个时辰的雪终于停了,将军府撤去了所有红绸,也比平日冷清了许多。
檀香冉冉,炭火正旺。
素儿坐在床沿,握着萧璟滚烫的手轻唤:“将军,将军?”
萧璟脸色通红,双唇分外苍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她的手。
“如婳……你不要走……”
意识不清的呢喃让素儿神情一僵,原本柔情的眉眼顷刻变ḺẔ得狰狞扭曲。
苏如婳死的死让她暗喜了好一阵。
即便萧璟再惦记她,可人死了又能怎么办,不过是一抔黄土埋了。
可真从萧璟口里听到这已死之人的名字,那份妒恨又在她心中漾开。
真恨不能让她再死上一次,才能让自己心里痛快!
午时刚过。
萧母正斟酌着怎么处理苏如婳的事时,小厮忽然来传话说慕丞相带着苏家人来了。
她心下一怔,总觉不安。
正厅内,慕丞相和苏母皆是一脸疲倦,而苏寒霄却望着落玉斋的方向发愣。
以后这里,再也不会他温柔善良的妹妹了……
没一会儿,几个丫鬟簇拥着萧母从后堂走ʟ来。
看见苏母和苏寒霄,萧母面色微变,但碍于慕丞相并未发作。
她朝慕丞相浅浅行了礼:“不知丞相前来,所为何事?”
慕丞相声音冷漠:“亲既已求成,本相自是要带如婳回去。”
闻言,萧母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她摘下腕处的佛珠,故作姿态道:“如婳既已嫁入我家门,这……恐怕不妥。”
苏寒霄看她眼中透着的轻松,内心有万般悲愤。
七年前苏如婳与萧璟成亲时,萧母信誓旦旦地承诺,必会好好疼爱儿媳,可自萧璟立了战功被封将军后,她便不似从前那般诚恳。
苏母想开口,却被苏寒霄止住。
慕丞相在此,他们必须顾全大局。
而慕丞相一言不发,似是等着萧母松口。
果不其然,萧母话锋一转,借着慕丞相思女心切的由头,让人用轿子把苏如婳请了出来。
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一旁的丫鬟有些担心:“老夫人,若是将军问起……”
萧母目光一凛:“多嘴,难不成他还想把人从土里挖出来?”
入夜。
风从窗隙中吹拂姜黄色的床幔,烛火忽明忽灭。
榻上呼吸急促的人哑声大喊一声“如婳”后惊坐而起。
萧璟喘着气,迷蒙的眸子慢慢清晰,略显仓惶的视线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可怀里的空荡在瞬间变成了恐慌。
“如婳?如婳!”
萧璟颤抖的手胡乱地摸索着床,在没找到本该在身侧的人时,他踉跄着下了床冲了出去。
端着药进来的素儿被撞地后退几步,药碗也打翻在地。
“将军,您去哪儿啊?”她一把拉住萧璟,满脸错愕。
萧璟白着脸自顾自地呢喃:“如婳,我得去找如婳……”
听见这话,素儿眸光一暗,她压着心头的不甘,故作伤心:“将军,姐姐已经死了,几个时辰前慕丞相就把她接走了。”
萧璟心内一空。
因着素儿这句话,几个月来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他满是血丝的双眼漫起一层薄雾,眼神却慢慢阴翳。
萧璟突然扼住素儿的喉咙,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冷声问:“之前是你从中作梗对不对?”
“将,将军,我……”
没等素儿回答,萧璟松开了手,大步朝府门走去。
几个小厮一边拦一边劝道:“已经三更天了,您又病着,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啊?”
萧璟挥开他们,强撑着身子翻身上**紧缰绳。
他望着丞相府的方向,一字字道:“去接夫人。”
丞相府。
平日本就冷清的府邸此刻白烛长燃,纸钱燃烧的火光映着苏母满是泪水的脸,苍白憔悴。
苏寒霄将以换了身新衣裳的苏如婳放在棺内,又将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虎头鞋和长命锁放在她头两侧。
从大理寺赶来的苏父红着眼站在一旁,满脸哀伤,连叹气声都虚弱无力。
慕丞相将一支玉花簪轻轻插入苏如婳发间:“这是爹送给你娘的,如婳要记得告诉你娘,爹一直都惦记着她。”
说着说着,他已然泣不成声。
青年丧妻,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如今却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老天爷要这般对待他们一家……
这时,守门小厮急匆匆地跑了来:“丞相,萧将军在门外求见。”
闻言,慕丞相愣了愣,立刻冷下了脸:“不见,让他请回吧。”
小厮应了话,飞快地跑回府门外。
“将军,我们丞相伤心过度,无心见客。您还是请回吧。”